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二学年寒假伊始，阿美便有意安排已就读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一年半的程宏开进入宏海集团财务部实习。父亲程大水对此十分高兴，觉得儿子早早接触企业实务是好事。
实习期间，宏开逐渐发觉财务总监老吴唯父亲马首是瞻，财务处理极不规范，税务风险显着。更令他不安的是，老吴的管理理念与现代企业制度相去甚远，仍停留在旧式人情管理模式。宏开多次向父亲提出应重视规范，大水却不耐烦地打断他：
“宏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所有规矩都是给守规矩的人定的。商场上的猎人，打的是移动靶。我比不上你们有学问，但我知道，要让公司里几千号人有活干、有饭吃，我得看懂政策的风向，得守住资金流！税务是重要，但我问过老吴，咱们宏海比起别人家，算老实的了。如果这也遵规、那也照章，我们吃什么？”
宏开感到与父亲无法沟通，转而向妈妈阿美倾诉。阿美叹了口气：“你爸爸这辈子吃了太多苦。他重感情、讲义气、有韧劲，这都是你爸爸的优点，可对新事物的接受……确实艰难。要让他真正理解合规的价值，难啊！”
“外公见多识广，我们不如去找他？或许外公有办法。”宏开突然提议。阿美眼前一亮。
在外公李建设家中，宏开将所见所闻和盘托出。外公沉默良久，缓缓开口：
“宏开，你说得很对。《黄帝内经》讲：‘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宏海能做到今天，靠的是你爸敢打敢拼，靠的是质量立企、诚信立企。可要想做成百年基业，不能再只凭胆子大，得靠‘规矩’！”
他目光炯炯，继续道：“照章纳税、守法经营，看似是把钱交出去了，可我们买回来的是什么？是平安符——能规避风险；是金招牌——能赢得信誉；是通行证——可获得政府支持；是聚宝盆——能换来融资优势！这是咱们家业的‘承重墙’，一动，再高的大楼也说塌就塌。别人钻空子是别人的事，咱们要求的是稳、是远。这才是大智慧，是能传予子孙的踏实基业。”
“外公您讲得真好！”宏开由衷敬佩。
“可怎么让爸爸转变？他本身不懂财务，又极度信任吴总。”
“人啊，光劝是劝不醒的，”阿美摇头，“你爸那脾气，除非吃了亏，否则长不了记性！”
“吃亏？”宏开喃喃道，忽然眼中闪过了什么，“妈，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天机不可泄露。”
接下来的半个月，程宏开将自己关在财务部，调阅集团近三年账册，以准审计师的严谨重新核查纳税情况。最终他发现，父亲所言不虚，宏海总体确属本分企业，但在内部交易中仍存在许多处疏漏，导致漏缴税款十余万元。
宏开握着手里的数据，心跳加快。母亲说得对，若未来集团要上市，这点瑕疵便可能成为致命伤。唯有刮骨，才能疗伤；唯有阵痛，才能唤醒。
他一咬牙，向税务局稽查局寄出一封匿名举报信。
一周后，当税务局工作人员将《税务处理决定书》和《税务行政处罚决定书》递到程大水面前——追缴税款十万，罚款十万——他彻底怔住了。看着白纸黑字的处罚依据，这个一向心疼钱、珍惜每一分收益的男人，第一次尝到了轻视规则的苦果。
除夕之夜，家中洋溢着团圆的温馨。程大水抱着八岁的小女儿晓航，语气宠溺：“宝贝啊，明天你就九岁啦，成大姑娘了，还要坐爸爸腿上呀？”
“我就要！”晓航撒娇道。
阿美在一旁笑着摇头：“看你把她惯的。”
这时，宏开举杯敬向父亲：“爸，新年快乐！”
大水高兴地回应：“快乐，儿子！你说得对……你和你妈妈说得对，我是该好好学习……”
晓航机灵地接道：“天天向上！”全家顿时笑成一片。
“爸，我想送您一件新年礼物。”宏开取出了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
“哦？是什么？”
“清华大学金融学院的‘企业上市领军人才课程’，三月份开学。”
程大水接过册子，认真翻看课程安排，目光逐渐变得明亮而坚定。
“好！好！”他连连点头，语气郑重，“这些正是我想学的。多少年没好好读书了……这次，我一定好好学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