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呈留在岸边,不安地来回踱步,默默祈祷事情顺利。
又过了半个时辰,远处终于传来轻微的摇橹声,林呈屏住呼吸,往河边凑了凑 。
乌篷船出现在眼前,后面还跟着一艘大平底驳船,船身宽大,足够装下几辆马车和马。
李大根等人站在船头,脸上满是兴奋。
看到林呈,立刻挥手。
船先后靠岸,李大根跳下来,对着林呈抱拳道:“大人,幸不辱命!水匪都解决了!”
“可有人员伤亡?” 林呈连忙问。
林世顺凑过来,笑着说:“三叔,放心吧!那群水匪吃了肉、喝了酒,都睡的跟死猪一样,只有几个没喝酒的女人,我们没费多少劲就控制住了!对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老头,“这个爷爷可厉害了,亲手杀了四个水匪,比我还多呢!”
老头站在一旁,脸上沾着点血,眼神却很亮。
他扯着嘴角对林呈露出个笑容,身后还跟着个衣衫单薄的女人,低着头,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面容,应该是他那个被水匪抢走的儿媳妇。
“恭喜老丈报仇雪恨。” 林呈拱了拱手,又道,“接下来还要麻烦您送我们一程,把我们渡到对岸去。”
“好说好说!” 老头连忙点头,转身对那儿媳妇道,“三娘,你先回家,你娘在家等你,我送完各位好汉就回。”
林呈道“等等,分了战利品再走也不迟!”
水匪被解决后,李大根等人将水匪窝里的东西都搬了回来。
有上千斤的鱼虾干、几袋糙米、约莫二三十两银子,还有几个被水匪掳来的女人,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青壮们把东西搬上岸,林呈扫了眼众人,沉声道:“跟水匪搏斗的,每人拿十斤鱼虾、二两银子当辛苦费,剩下的,”他指着角落都几个女人道“你们每个人拿二两银子十斤鱼虾,自行离去吧。”
几个女人犹豫,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问“真的给钱放我们离开?”
林呈点头“对!”
几人赶紧领了银子,拿了鱼虾跑着了!
林呈对老头的儿媳妇道“这些是你们家的,都拿走吧?”
女人小声看了看公公,老头点头“大人是个厚道的,你拿着吧!”女人拿了钱,提起一袋粮食转身往村里去了。
老头感动得红了眼,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咧开,笑得像个孩子:“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我一定把你们安然送过河去,绝不让你们出半点差错!”
林呈看着他缺牙的模样,心里悄悄给了他个 “缺牙老头” 的外号。
缺牙老头教李大根等人怎么摇橹、怎么控制方向,又告诉他们哪里的水浅、哪里有暗礁,要绕着走。
林呈则快马赶回营地,叫醒还在休息的众人,压低声音道:“收拾东西,我们趁夜渡河!”
即使有了船,三百多人的队伍也没法一次性渡河。
林呈让人分成十几个小队,每队二十人左右 ,大船每次装两辆车、十来个人,乌篷船载十来个人,轮流往返。
第一趟船,林呈亲自带队。
他一手抱着小儿子林世钧,一手扶着张秀儿上船,把她送进船舱:“你看好钧哥儿,别让他哭出来。这夜里安静,孩子一哭,容易引来其他水匪。”
张秀儿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放心吧,他白天睡够了,这会儿沉得很,轻易醒不了。”
她又拉了拉林呈的衣袖,声音带着点担忧,“你也小心些,你不会游水,离船边远点。”
林呈拍拍她的手:“知道了,我去外面看着。”
出了船舱,船头的风带着河腥味吹过来,凉丝丝的。
月光洒在水面上,像铺了层碎银,不远处的芦苇荡里,偶尔传来水鸟的低鸣。
林世顺带着两个青壮,举着弓箭站在船头船尾,眼睛盯着芦苇荡,缺牙老头带着四个汉子,正奋力摇橹,船桨划过水面,发出 “哗啦” 的轻响 。
两艘船都没点灯,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前行。
半个时辰后,船靠岸。
林呈先跳下去,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了几步,确认没有陷阱,又让人检查了附近几百米范围,确定安全后,才让众人搬东西下船。
等所有人都上岸,船要返回对岸接下一队,林呈点了三个青壮留下:“你们守在这里,看好东西,别让人靠近,我们很快就回来。”
他跟着船返回对岸,第二趟带上了张惠兰和林妩、林世泰、林世贤几个孩子。
上船前,林呈蹲下身,盯着几个孩子的眼睛叮嘱:“等会儿在船上不能说话,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出声,知道吗?”
泰哥儿撒娇问道:“爹,为什么不能说话呀?”
“因为河里有坏人,听到声音就会来抢咱们的粮食。” 林呈耐心解释,“要是你们不说话,坏人就找不到咱们了。”
取了点吃食给几个孩子,他们乖乖点头“等会不说话”。
不光他这么叮嘱,其他带孩子的人家也都反复交代,有的还怕孩子忍不住,直接找了块干净的布条,轻轻塞在孩子嘴里,只留个缝透气。
上船时,张惠兰走得摇摇晃晃 , 她是小脚,平时很少走远路,白天下车走了一会儿,脚底磨出了水泡,这会儿踩在船板上,疼得直皱眉。
刚走两步,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河里,连带着手里牵着的林世贤也跟着趔趄。
林呈心头一跳,顾不上男女大防,伸手一把搂住两人的胳膊,轻声道:“小心点,扶着船舷走。”
张惠兰脸瞬间红了,低着头小声道歉:“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林呈松开手,伸出手臂,“你扶着我的手走,稳当些。”
张惠兰回头看了眼身后等着上船的人,咬咬牙,轻轻搭上了林呈的手臂 。
到了船内,她立马松开手,把林世贤拉到身边,紧紧抱着泰哥儿,不敢再看林呈。
林呈对几个孩子道:“你们乖乖坐着别出声,爹去外面看看。” 孩子们齐声应了,坐在角落里吃东西。
船平稳地驶到对岸,与第一趟的人汇合。
就这样一趟又一趟,一直到天快亮,两艘船往返了十几趟。
两百多人、牛车马车和一多半粮食都安全过了河。
剩下的一百多人和少部分物资,却没法继续运了 。
一是摇橹青壮们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二是天亮后河面上开始有零星的小船出现,他们的大船太显眼,容易被官差或水匪盯上。
“先歇着,等晚上再继续。” 林呈安排人在岸边找了片隐蔽的树林,搭起临时草棚,让大家休息。
他自己也忙了一夜,累得浑身酸痛,倒进草棚里就呼呼大睡,一直到下午才醒。
吃过用鱼虾干煮的稀粥,林呈带了林世顺、李大根几个青壮,去前方探查路况。
从渡口出来的流民比对岸时少了三成,打听了才知道,不少人因为凑不齐船费,被拦在了对岸。
要么在河边等着找私船,要么只能改道走其他渡口。
往前跑了十几公里,没发现大股官兵,只遇到几个拦路抢劫的毛贼 。
几人三两下就把人制服了。
回到营地后,对岸的船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时辰才到,船上几个护送的汉子身上还带着血痕。
林呈连忙上前扶住父亲,着急地问:“爹,您没事吧?怎么回事?”
林老头摆摆手,喘着气道:“我没事,就是遇到水匪了, 好在咱们人多,把他们打跑了,就是让两个水匪跑回去报信了,恐怕他们会在路上埋伏。剩下的人怎么办?”
林呈看向缺牙老头:“老丈,还有其他安全的水路吗?”
缺牙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有了,这一片就这一条水路好走,其他的有水匪,要么暗礁多,大船根本过不来。”
林呈又问。“这一股水匪有多少人?”
“大概有几十人,手里还有刀。” 缺牙老头补充道。
几十人埋伏在路上,船肯定不能再走原路了。
林呈跟林老头、族长商量了一会儿,拍板道:“马车、牛车和大部分粮食都过来了,剩下的人和东西,咱们走官道渡口,混在流民里过去!”
商定后,林呈带着林世顺几人,先花三文钱一人的船费,从渡口过河,来到对岸的队伍里。
一见到他们,带头的林山、林大栓等人立马围上来,松了口气:“可算回来了!这么久没见船回来,我们还以为出事了!”
“遇到点水匪,船没法走了。” 林呈压低声音,“大家赶紧收拾”!
林呈将队伍分成了好几个队,每个队选了一个稳重的人当队长。
取了路引交给他们“这路引你们拿好,等会上船时候用,对了,把粮什么的都装扮一下,别让人看出咱们带的什么东西。”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把粮食袋用破布茅草裹住,再抹上泥土,弄得脏兮兮的。
独轮车、双轮车的轮子故意卡上几根树枝,车身盖满稻草和破烂行李。
之前跟水匪搏斗受伤的人,就躺在车上,盖着旧被子,假装是重病号,实则挡住下面的物资。
粮食也打散了,每户分一点,藏在怀里或行李底层。
所有人都在脸上抹了尘土,换上最破烂的衣服,有的还拄着棍子,装作走不动路的样子。
林呈带第一队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大房和二房的女眷孩子,还有其他几户带小孩的人家,一共二十来个人。
其余小队跟在后面,彼此间隔二三十米,看着像互不相识的流民。
很快到了渡口,七八名手持长枪的兵卒站在卡口两侧,眼神凶狠地扫着人群,偶尔用枪杆戳一下流民的行李,呵斥两声:“快点!别磨蹭!”
卡口前挤着不少流民,都乖乖排队,没人敢闹事。
一张破桌子后面坐着个旗官,穿着半旧的官服,手里把玩着毛笔,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本账簿,神情倨傲又不耐烦。
他负责检查路引、收渡资。
左边挂着块褪色的横幅,写着 “凡无路引者,渡资十五文;有引者,五文”。
没钱的流民被兵卒粗暴地推开:“去去去!没钱过什么河?滚远点!”
还有几个辅兵,翻捡着登船人的行李,遇到值钱的东西,就偷偷塞进自己怀里,流民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
轮到林呈时,他上前一步,对着旗官抱拳行礼,双手递出路引和举人身份证明,当官的文书:“此次南下办事,还请军爷放行。”
旗官接过文书,确认是真的后,脸色瞬间缓和,将藏在路引里的二两碎银揣进怀里,对着林呈拱了拱手:“原来是林大人,失敬失敬!”
他朝林呈身后看了看,“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
“是,都是家里人,跟着我一起南下。” 林呈点头。
旗官挥挥手,叫来个兵卒:“带林大人上船,别耽误了大人的事。”
林呈连忙道谢,带着身后的人跟着兵卒走,畅通无阻地过了卡口,登上了渡船。
一进船,众人都松了口气 。
不少人怀里藏着家里所有银钱,要是被翻出来,肯定会被抢走,现在安全上船,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还是读书当官好啊,到哪儿都能被高看一眼。” 有人小声感慨,眼里满是庆幸。
对比林呈这边的顺利,其他小队就没这么幸运了。
林山带着人上船后,气呼呼地找到林呈:“太欺负人了,把咱们的行李翻得乱七八糟,还拿走了好几斤肉!”
林大栓更是红着眼圈:“他们还把我家唯一的铁锅收走了!这要是没了锅,以后怎么做饭啊!”
众人连忙安慰他:“人没事就好,铁锅以后再想办法买,现在先平安过河再说。”
船舱里挤得满满当当,汗臭味、脚臭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晕。
有个小孩受不了闷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立马引来旁边一个流民的呵斥:“别他娘的哭了!再哭老子一拳打死你!”
小孩的母亲赶紧捂住孩子的嘴,一边给周围人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孩子不懂事!” 一边从怀里掏出块吃食,塞进孩子嘴里,小声哄着。
其他几个小队的人陆续上了船,虽然损失了些粮食和银钱,好在没伤筋动骨,也没人受伤。
渡船缓缓靠岸,众人跟着林呈下船,与对岸的大部队汇合,吃了饭后就继续赶路。
走了半个时辰,队伍中间突然一阵骚动,有人大喊:“我娘昏倒了!大夫!快来看看!”
队伍里的赤脚大夫赶紧跑了过去,林呈也跟上去看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