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扮演的憨厚车夫“老黑”,此刻正完美地诠释着什么叫做“赌场明灯”。他几乎是押什么输什么,押大开小,押小开大,短短半个时辰,他那鼓鼓囊囊的钱袋,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输了钱,只是“嘿嘿”一笑,挠挠头,从怀里又摸出几块碎银子,继续往上押,嘴里还嘟囔着:“俺就不信这个邪!下一把肯定能翻本!”
他这副人傻钱多的模样,立刻便吸引了赌桌上不少老赌鬼的注意。他们看着萧远的眼神,就像是饿狼看到了肥羊,甚至有好几个人,开始专门跟他反着押,不多时便赢了个盆满钵满。
负责看场的打手们,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不屑的冷笑。在他们看来,这又是一个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即将被榨干所有家底的可怜虫。
而在赌桌的另一侧,上官逸和阿青这对“落魄夫妻”,则显得格格不入。
阿青紧紧地抓着上官逸的衣袖,低着头,一副又怕又急的模样。而上官逸,则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桌上那翻滚的骰子,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下的注不大,每次都是几个铜板,但同样是输多赢少。
每输一次,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呼吸就更粗重一分。而他身旁的阿青,则会适时地拉着他的衣袖,带着哭腔小声劝道:“相公,我们不赌了……我们回家吧……钱没了可以再赚……”
“别管我!”上官逸则会一把甩开她的手,如同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低吼道,“就快回本了!下一把……下一把一定能赢回来!”
他们这番拉扯,更是引得周围的人侧目。不少人看着阿青那清丽的容貌和楚楚可怜的模样,都露出了惋惜和贪婪的神色。一个好好的姑娘,怎么就跟了这么个烂赌鬼。
上官逸将所有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
他知道,这出戏,已经演得差不多了。
他故意又输掉了最后一把,将手中所有的铜钱都推了出去。
“没了……全没了……”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相公!”阿青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拉着上官逸的胳膊,“我们走吧,求求你了……”
就在这时,一旁那个靠着反押萧远而赢了不少钱的、獐头鼠目的中年赌客,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小娘子,别哭了。你这相公啊,一看就是个穷酸书生,能有多少家底?输光了是迟早的事。不如……你跟了爷,爷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看这窝囊废的脸色!”
他说着,一只油腻腻的手,便向阿青的脸蛋摸了过来。
阿青吓得惊呼一声,连忙向后躲去。
整个赌桌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暧昧而戏谑起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这一幕。
在瓦子巷,这种事情,再常见不过了。
然而,那只油腻的手,最终没能碰到阿青分毫。
一只看似文弱、却稳如铁钳的手,中途截住了他的手腕。
是上官逸。
此刻的他,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落魄与疯狂。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把你的脏手,拿开。”上官逸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寒意。
那獐头鼠目的赌客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个穷酸,还敢跟爷动手?!”
他用力一抽,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像是被铁箍箍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一股钻心的剧痛,从手腕处传来!
“啊——!”他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嚎。
这边的动静,立刻惊动了赌场的打手。
“干什么呢!敢在通天坊闹事,不想活了?!”
四五名身材魁梧的打手,拨开人群,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为首的一人,脸上带着一道刀疤,正是之前在百草堂与上官逸接头的那个刀疤脸男人的同伙!
那獐头鼠目的赌客见靠山来了,立刻哭喊道:“几位大爷!这小子出老千输不起,还动手打人!”
刀疤脸打手冷笑一声,他根本不问青红皂白,蒲扇般的大手,直接就向着上官逸的衣领抓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敢在这里动手,管你什么理由,先打断你的腿再说!”
面对这雷霆一击,上官逸却不闪不避。
他只是缓缓抬起眼,看着那名刀疤脸打手,平静地吐出了三个字。
“我是来……送大礼的。”
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
刀疤脸打手那只抓向他的手,竟鬼使神差地,在离他衣领还有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大变的书生,冷哼道:“什么大礼?你的命吗?”
上官逸松开了那名赌客的手腕,从怀里,缓缓地、不紧不慢地,取出了一个厚厚的、用锦缎包裹的钱袋。
他将钱袋的绳子解开,随手一倒。
哗啦啦——
一阵清脆悦耳、却又让整个赌场瞬间失声的声响,回荡在大堂之中。
倒出来的,不是铜钱,不是碎银。
而是一张张轻飘飘的、由江南最大的钱庄“四海通”发行的——
银票!
每一张,都是一百两的整额!
足足有二三十张之多!
上官逸随手抽出其中一张,在那刀疤脸打手惊愕的目光中,轻轻地插进了他的胸前衣襟里。
“我听说,通天坊有二楼,是给‘贵客’玩的。”
上官逸的脸上,重新带上了微笑,但那笑容,却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这点小钱,算是给几位兄弟的茶水费。”
他缓缓地说道:
“现在,我可以上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