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香菱的关系,郭妡在花房借了几把锄头和铁锹。
羡秋院东西墙根的草皮一天就被她挖了个干净,拌上草木灰和花房沤的肥,又托花房买了些菜种子和菜根。
这时代,菜的品种不多,又到了春播的时候,马上天气越来越热,喜凉的菜已经不能种,能选的品种就更少。
花房办事很快。
傍晚,丫鬟桔梗就偷偷摸摸将一大包东西塞给王婆子。
王婆子从怀里掏出三百个铜板,一百是种子钱,两百是跑腿费,桔梗一掂就笑开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推辞一下,“这可太多了,种子和菜根拢共都不到一百个铜板。”
桔梗心想,府里都在传郭娘子大方,确实大方啊!
还是赖妈妈有远见,答应暗地里帮郭娘子一把,瞧,这就混上赏钱了!
王婆子也笑,“还要多谢赖姐姐呢,你跑这一趟也担着风险,哎,这府里啊,就你们花房不是些捧高踩低的,不然我们院里的日子更难过,这都是我们娘子一点小小的心意,往后还有麻烦你们的地方,你就拿着吧,也好给赖姐姐复命。”
桔梗这才接过钱袋子揣进怀里,“王婶子说得是,那我就不推辞了,府里人多眼杂,我不敢久留,就先回去复命了,劳你帮我们赖妈妈多谢郭娘子了。”
她拿着钱乐呵呵回去和赖婆子分钱。
王婆子则将那包东西给了郭妡,也得了一笔赏,更是乐得嘴角咧到耳后。
郭妡打开布包,将苋菜、空心菜、黄瓜、南瓜等几样种子泡上,韭菜根、葱根等等都处理干净,准备明后两天全部种下去。
忙完这些,天彻底黑了,晚饭也没顾上吃。
等看到晚饭时,又气笑了,这周云芝还真是小心眼啊,尽整些上不得台面的。
中午三个菜,全素还都是上汤带水的,晚上还是这样,郡公府所谓基本的一日三餐,可真是太基本了,跟地主家的长工伙食差不多。
这是将她当打入冷宫的整呢,再过几天裴玄止还是不来,是不是得给她送馊饭了?
郭妡没胃口,累一天,怎么也要沾点荤腥油水,不然哪有力气干农活。
她倒是可以自己私下买点。
现下,厨房换了不少人,有那前车之鉴,不一定再死听周云芝的命令。
私底下有钱赚可能是会赚的,她也有足够的钱可以买,但还不到时候。
饿着肚子做了套养身操,实际已经运动过量了,但确实没什么事做。
后院女眷,被关在四方天地里,没有上得了台面的身份,被禁止见外人。
她又不合群,后院姐妹也没人同她交好,能做的事情确实有限。
所以,不怪大家喜欢争男人。
只有男人回来了,才能让一潭死水的后院泛起点涟漪。
郭妡扯了下嘴角,有些自嘲,但这会儿又不适合去招惹裴玄止。
他估摸着还在气头上,没厌弃她,暂时也不会待见她,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那天裴玄止并没有真的想处置她,否则依照那天的性质,哪怕明知道县主会保她,也不会开口就只是罚钱。
既然只罚钱,那就说明他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对她还挺有意思。
只是,短时间想重获宠爱,就得下猛药。
这又得多谢周娘子,瞌睡就给递枕头。
第二日一早,郭妡穿着粗布衣裳就蹲到墙根,一排一排种地。
羡秋院地处偏僻,在大花圃后头,院门前平时少有人来。
今天不知谁能把消息传出去,说郭娘子被欺负得,吃饭还得靠自己种地,有钱都使不出去。
于是不少人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等看到郭妡真在种地,还穿得这样贫苦,就各自唏嘘咋舌。
权利之争,向来如此,成者王侯败者寇嘛。
只是这也太快了些,郭娘子进府才几天啊,就一败涂地的。
哎,原本大家还等着跟着郭娘子过好日子呢,看来是没有了。
众人看一看,摇摇头又走了,到底没人敢说什么。
可来看的人多了后,消息就会传到周云芝耳朵里去。
抚春院如今没那么热闹了,四个姬妾没敢再同时去她那集合,但也没落下去她那报到。
今天是城里富户的闺女纪四娘和清倌儿莲蕊在抚春院陪着。
即便几场风波里周云芝都没讨到好,但在周云芝没彻底失去权力前,大家不会背弃她。
三个人坐在一起,剥着花生,嗑着瓜子聊得畅快。
当然,大多是捧着周云芝的,周云芝在抚春院里是真的能体会到泼天的快乐。
等到丫鬟进来报告羡秋院的事时,几人的快乐停顿一下。
“她哪来的种子?”周云芝敏锐找到症结所在。
纪四娘皱眉,“府里各处看得铁桶似的,能在外采买的也就几处,种子能带进府,大概就是花房出了问题吧,恰好她跟前那丫头原来不就是花房的吗?”
莲蕊也说:“纪姐姐说的是,花房的人胆子也忒大了些,竟敢私相授受!周姐姐,这次抓住了这个把柄,可要给她们好看!”
“可不是,这些个贱婢都不知道谁是主子呢!”纪四娘瞥着周云芝的脸色,义愤填膺的。
周云芝这回没被她们拱动,沉吟着。
她在郭妡手里吃过几次亏,县主已经对她越来越失望,不可能再不长脑子。
况且私相授受的事,在府里是不可能完全禁止的。
若抓了花房,还不知道会牵扯出来多少人,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人多了,哪怕她握着这些人的身契也不好使。
而郭妡种地完全不避人,这不是摆明递个把柄给她吗?
上回香菱那事,她就是这样上当的。
“再看看吧。”周云芝淡淡道,聊天说地时的高昂情绪也没了。
而纪四娘和莲蕊面面相觑,只觉得这可真不像她,倒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意气都被磨没了。
气氛掉下来,再坐下去也没意思,几人又聊了几句就告辞回去。
周云芝这边以为自己按兵不动就万事大吉了,但她就低估了郭妡,她按兵不动,郭妡也有的是办法坑她。
私相授受都在府里人尽皆知了,她却不管,是不是失职和故意纵容?
今天是托人买种子,明天呢,会不会托人买毒药,周娘子这是在助长不正之风!
向县主举报的花房婢女菖蒲就是这样说的。
她起夜时恰好看见赖婆子和桔梗分钱,又结合这些天的流言,很难推测不出是赖婆子牵头给郭妡行了方便。
赚钱没关系,但都是花房的人,背着她赚大钱就不对了!
而这事,靠赖婆子禀告管家娘子是绝无可能,谁会自己揭穿自己?
且风言风语在府里传了几天,管家娘子却不管,很难说她们之间没有利益关系,她现在谁也不信。
于是她就来求见县主了。
县主揉了揉脑袋,这可真是热闹,也挺烦。
自从搬来江川后,就没消停过,还次次往她跟前捅。
就像在长安时,世子院里的事,次次往老太君跟前捅似的,很难不说是失职。
她再爱看热闹,才轻快一点的身子也遭不住。
可原先在长安时,郡公府除了周氏,剩下的就是许氏陪嫁来的杜氏,和几个通房,不是不识字,就是身份不足的。
县主叹口气,“去查,叫周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