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止已经养成她不打诳语的认知,直接将目光投向她。
就见她起身,从行囊里取出一份地图,一言不发摊开在桌案上。
绘制在生绢上地图,聚水寨每个地点标注得十分仔细,地形图画的也惟妙惟肖。
裴玄止眼睛一亮。
先不论上面的标注准不准,最直观的是,这图比他们的沙盘、地图详细的多。
“这图哪来的?”裴玄止忍不住摸着地图,爱不释手。
郭妡浅浅一笑,“某次行商,商队捡的。”
实际不是。
为了张家村出货顺利,她招安藏风寨后,组织了一点人手,用各种手段摸了附近几州各个匪窝的底细。
有一些地盘小管理严的,到现在都没拿到确切消息。
反而是人数众多,占地颇广的,有一窝算一窝,全买通了内鬼。
只可惜,偶有几个内鬼拿了钱,却没命花。
聚水寨的内鬼又不同,他是一年多前病死的,加上并不是所有的山匪都有交流,所以匪寨许多机密被泄露的事,王载庆等人并不知道。
这点是郭妡到了驻地,遥望村中几个显着标记,与地图上相应位置比对一致后确认的。
这份地图的实用性很高。
这会儿人多眼杂,郭妡不便详说,指着地图上几处标记。
“川州作物一年两熟,山匪囤积五千余亩田地,年年产出不交税,多出的粮食就要有地方藏匿。他们不会全部运到山上去,那太费劲,而且万一山寨出事,粮草就会被一锅端掉,所以许多都在村中和各处山脚藏着。世子且看这几个标注谷子的地点,大致就是山匪的藏粮点。”
裴玄止仔细看了下,地图上标谷子的位置有二十几处,其中八处都在已经占领的村中。
他面上一喜,底下的人探头一看后,也都笑出声。
“来人,速去这几个地点寻粮!”裴玄止扬声一喊。
下面几个校尉立马起身,纷纷请缨,“卑职愿带人前往!”
这可是天上掉军功的事!
裴玄止也不过分得罪人,点了四个校尉出来。
郭妡忙道:“虽说这些山匪会防着村民,但藏粮这样的大事肯定绕不过村民,可以带一些村民去,效率会更高,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裴玄止点头,“照她说的做,找几个老民夫,胆敢帮山匪藏匿的就地格杀。”
四人领命,一转头正碰上六个侍卫拉着一串妇孺进来,这些妇人和孩子都穿金戴银的,一共六人,两大四小。
两名妇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十分丰腴美艳。
四个小的,除了那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其他哭得快背过去。
裴玄止看得莫名其妙,扭头瞥一眼站在身边的郭妡。
开天辟地头一回,眼神里透出点不自信,以及些许想解释的意思。
可惜郭妡压根没看他,她直直看着那几个人,面上满是惊喜。
同瑞从金一手中接到人,原本想向郭妡复命。
一看帐中还有其他人,即便大部分人都知道郭妡是女郎,是裴玄止的宠妾,但明面上都装傻不点破。
所以,同瑞直接朝裴玄止抱拳。
“奉刺史之命,已活捉王载庆两位压寨娘子和四子,六人俱已在此,请刺史发落!”
裴玄止双眼发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泼天的好消息。
下意识再次看向郭妡。
郭妡也望向他,眼里尽是深藏功与名。
她附耳道:“世子,王载庆有三名压寨娘子,可惜只抓到两个,不过也尽够了。”
他便懂了,朗笑一声道:“好!此乃大功,严密看守此六人,写招安书,送与王载庆。”
还没出去的几名校尉,立马爆发一阵贺喜。
有这六个人在手,即便王载庆还有一房得以保全,但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王载庆未必就不会投鼠忌器。
裴玄止的招安书一发,山寨里一定会有人起疑心,王载庆会为了老婆孩子接受招安。
只要有人起疑,整个山寨的军心势必动摇,说不定还会有人急着先投诚。
这就是人性。
天黑时,驻地整个沸腾起来。
一车一车的粮草往火头军营地拉,连绵几里不绝,整整出动了一千士兵和被俘的村民。
裴玄止揽着郭妡站在帅帐门口,眺望远处几里长的火光,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他将郭妡转过来,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郭妡眉眼和鼻尖,轻轻点了点,柔声道:“妡儿立下如此大功,要为夫如何赏你?”
郭妡抬眸,亦是柔情似水的望着他,双手搁在他腰间,眉目藏着一丝蜜意。
她轻轻摇头,“世子对妾的偏宠越过诸位娘子,妾已经很知足了,妾与世子是一家人,为世子做什么都应该,不求赏赐。”
眼中的知足如此真实,望着他不偏不倚。
没人能在一瞬不瞬的注视下,违心说谎。
即便她忽然转了性儿似的不争不抢了,裴玄止也信了全部。
目光更柔软几分,将她按在怀中,宝贝似的揣着,蔚然一叹,“妡儿如此懂事,我实在欣慰。”
当初她反抗的厉害,他未防着被踹倒在地,自尊大受挫折,一气之下才出了昏招。
否则,依照第一眼的惊艳,他也是肯将人先纳进府里,慢慢哄着宠着,叫她心甘情愿服侍他。
如今也好,虽开端差了些,但他到底有魅力。
还是俘获了佳人芳心。
裴玄止低头,在郭妡唇瓣上亲了亲,“妡儿放心,日后为夫定会好好补偿你。”
郭妡眼里蜜意快能拉丝,她弯起唇角,眼儿笑成弯月的形状。
带着一丝羞意仰头迎他,唇瓣轻轻触了下他,飞快埋在他胸膛,闷声道:“嗯,妾知道世子会对妾好的。”
两人这一阵缱绻,在旁人眼中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几名侍卫挡着荷盈不叫靠近,不叫破坏这美妙情景。
荷盈本就不想上前,她远远看着,清润的眼里藏着几许沉思。
若非知道娘子吃了绝嗣药,死也不愿怀上世子的孩子,她都要被这一幕迷惑,以为娘子已经深深爱上世子,正是一个为情所驱,一往无前的女人。
她想,相似的境遇,从前的自己是怎样的呢?
心底嗤笑一声,她是惊惶失措的,是怨天尤人的,是软弱到谁都能踩一脚的。
她每天都活在恐惧里,每夜都哭着醒来,平等的害怕每一个人。
直到发现有了身孕,她并未为母则刚,而是整个脑子完全丧失功能……
娘子明明只比她大两岁,甚至一直过得顺遂,从未像她那般已经经历过一场人生跌宕。
荷盈双眸骤然刚毅,死心塌地跟着娘子,此生不敢想的报仇雪恨,一定会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