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晚把洗好的玉米面袋子晾在院角的竹竿上。昨夜写完计划本的事还压在心头，她盯着那袋子看了会儿，边角撕开的地方被她缝了一半，线头还挂在那儿。
屋里传来说话声。
“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分了家，您自个儿当家，想啥时候起炕就啥时候起，没人管着您。”
是陆梅的声音，又尖又亮，像供销社门口卖糖精水的小喇叭。
林晚手一顿，没进屋，也没走远，低头继续整理晾绳上的破布条。她站的位置正对厨房窗户，能听见里头每一句话。
“我弟弟退伍回来不容易，攒点钱更难。”陆梅接着说，“他挣的每一分都该留着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能老贴补咱老陆家这一大家子。”
王秀莲咳了一声：“你弟媳现在也挺懂事，做饭不糊了，还会做点心……”
“哎哟我的老娘哎！”陆梅打断，“她那是收买您呢！等您真把她当闺女，她转头就跟您分灶吃饭，那时候您再想管这管那，人家连门都不让您进！”
林晚嘴角动了动，没出声。
只听陆梅压低嗓音：“您想想，要是早几年就分了，您用得着天天看她脸色？她敢不做饭？敢不做家务？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王秀莲没接话。
林晚知道她在犹豫。婆婆不是傻人，但也经不住这么一句接一句地灌。
她松开布条，转身进了厨房。
灶台上温着一碗水，她端起来往堂屋走。推开门时，看见陆梅正拉着王秀莲的手拍着，脸上堆着笑，可眼神一直往门口瞟。
“妈，喝点热水。”林晚把碗递过去，声音平平的，“今儿风大，别着凉。”
王秀莲接过碗，指尖有点抖。
林晚站在一旁，看着陆梅：“姐咋今天这么早就来了？是有啥急事？”
陆梅冷笑：“我能有啥事？就不能来看看我妈？还是说你现在当家做主了，我这个姑姐进门还得先报备？”
林晚摇头：“姐说啥呢，咱是一家人，谁还能拦着亲人进门？”
她说完，弯腰把灶灰铲进簸箕里，动作利索。
“就是啊。”她一边干活一边说，“一家人在一起才热闹。昨儿张婶还说，隔壁村老李家兄弟俩分家三年，如今见了面连个点头都没有。为争一头猪闹到大队，孩子上学都被欺负。”
王秀莲舀了口水吹着：“……那是他们脾气倔。”
“可不。”林晚点头，“锅碗瓢盆一分，情分也就散了。咱们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您说是不是？前阵子吃不上蛋，现在顿顿有荤腥，连红糖糕都能拿出来待客。”
她不说自己做了啥，也不提陆峥拿退伍费换米的事，只讲“咱们”。
陆梅脸色变了变：“你这是拿好处拴住我妈？等哪天你翅膀硬了，还不知道怎么甩开她呢！”
林晚抬头看她：“姐，我是您弟媳，也是您妈的儿媳妇。我不靠这家靠谁？我不对她好，还能对谁好？”
她语气不重，但字字清楚。
“您要不信我，可以问妈。”她转向王秀莲，“您觉得我这几天有没有偷懒？有没有顶撞您？有没有不让您插手家里事？”
王秀莲低头搅着碗里的水，没说话。
可手指慢慢松开了陆梅的手。
陆梅急了：“妈！您可别被她几句好听的话哄住了！她是外姓人，迟早是要走的！咱们老陆家的根在这儿，您得为自己打算！”
林晚不动声色：“姐说得对，我是外姓人。可正因为是外姓人，我才更要拼了命地干，让大家看得起。我要是干不好，别人戳的是您的脊梁骨，不是我一个人的脸。”
她这话一出，王秀莲猛地抬眼。
林晚继续说：“您要是觉得我碍眼，现在就能分家。但我得告诉您一句实话——分了家，您一个人守着这三间房、两亩地，谁给您挑水？谁给您剁猪草？谁陪您过年过节？”
屋里静下来。
陆梅张嘴想反驳，却被堵得说不出话。
林晚看着王秀莲：“我不想分家。我想跟您一起过日子。您教我做饭，我给您做新衣；您帮我带娃，我给您买药补身子。这不是买卖，是娘俩该有的样子。”
她说完，转身出了堂屋。
院里阳光照在陶罐上，反射出一点白光。她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哗啦倒进缸里。
晌午前后，陆梅走了。
临走前拍着大腿叹气：“妈，您可别后悔！等将来您被逼得没地方住，别怪我没提醒您！”
王秀莲坐在门槛上没动，手里捏着那半块桂花油，是前两天她送给林晚的。后来林晚没收，又悄悄放回她枕头底下。
林晚在厨房和面，听见动静也没出去。
直到太阳偏西，王秀莲才起身，把油塞进木柜最下层，顺手摸了摸昨天林晚裁好的靛蓝布料。
晚饭时，她主动给林晚夹了一筷子野菜：“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林晚点头：“您爱吃，我明天再多采些。”
两人吃完饭，林晚刷碗，王秀莲坐在灶前烧火。
火光映在墙上，晃来晃去。
“你说的那个点心摊……”王秀莲忽然开口，“真能让张婶一块干？”
“能。”林晚擦着碗，“她要是愿意，材料我出，赚的钱对半分。”
“那……要是以后做大了呢？”王秀莲抬头，“能不能带着我也干点啥？”
林晚停下动作。
她看着婆婆的眼睛：“您要是愿意，不用等以后。现在就能开始。”
王秀莲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
林晚把洗干净的碗放进碗橱，转身走向堂屋。
她从木箱底层取出那个小本子，翻开新的一页。
笔尖蘸了墨，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带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