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反救赎的始末(12)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她强迫自己压下喉咙里的尖叫和反胃感,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她迅速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浸透了高浓度漂白剂的布团,用力按在丈夫背部的枪口周围皮肤上,发狠地来回擦拭。
布团冰冷刺鼻的气味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擦得又快又狠,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近距离射击残留的火药颗粒是她最大的破绽,必须破坏掉,让伤口看起来像是较远距离造成的。
同时,她用另一只手,迅速拧下枪口那截还带着余温的消声器,塞回自己的口袋。她的动作虽然因为生理性的颤抖而略显僵硬,但思路异常清晰。
做完这一切,她后退一步,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壁炉的火苗还在跳跃。她盯着那具尸体,眼神冰冷而复杂。没有空虚,只有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背负着更多血债前行的觉悟。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碰到了口袋里一块柔软的布料——那是她自己常用的一方手帕。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如同不受控制的藤蔓般悄然滋生
留下它。留下一个可能的破绽。这个念头是如此突兀,甚至让她自己都怔了一下。为什么?是为了增加嫁祸他人的可能性?是为了……给未来的审判者一个线索?还是内心深处那丝被滔天恨意压得几乎看不见的、渴望被看见这份痛苦与挣扎的微弱呼救?
她无法分辨这瞬间复杂到极点的心理是计划的一部分,还是某种潜意识的冲动。
几乎没有时间深思,在那股混乱而强烈的冲动驱使下,她几乎是本能地掏出了那块干净的手帕——纯白色,没有任何血迹,只在之前擦拭消声器时可能沾染了极其微量的、肉眼不可见的火药残留颗粒。
她蹲下身,在门边一个大型盆栽的花盆后面,找到了一个缝隙,动作快得近乎仓促地将手帕塞了进去,只让它露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角。
位置隐蔽,但并非完全不可能被发现。
做完这个动作,她的心猛地一跳,仿佛完成了一件既期待又恐惧的事情,连她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这行为的全部含义。
她站起身,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重新被坚冰覆盖。她抬手,狠狠抹去脸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指尖冰冷。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那并非软弱,而是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生理反应交织的结果。
不能留在这里!必须离开!
她再次深吸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仿佛要将所有的脆弱都压回身体深处。她迅速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和鬓角。
再次确认走廊无人,她拧开门把手,侧身闪了出去,动作依旧保持着能维持的最大程度的轻巧。厚重的隔音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将书房内的秘密与死亡彻底封存。
她低着头,脚步略显虚浮但速度不慢地混入走廊里正从洗手间方向返回拍卖厅的人群中。
她努力模仿着旁人的神态,将剧烈的心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隐藏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敲在耳膜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幻觉。
然而,她的眼神深处,除了恨,还有一种近乎悲壮的、为完成更大目标而继续隐忍前行的决绝。
拍卖场内,高潮迭起的竞价声浪再次涌来,淹没了她离去的脚步声,也淹没了书房里那无声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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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厅内,最后一件拍品落槌的余音尚未散尽,本该由山崎家主登台致辞、安抚人心并引导后续“私人面谈”的环节却迟迟不见人影。
奢华的会场里,浮动的喧嚣渐渐被一种不安的窃窃私语取代。买家们交换着狐疑的目光,空气中那层虚伪的和谐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焦躁的暗流。
松田阵平墨镜后的视线锐利如鹰,扫过空空如也的主席台,又落回通往隔音书房的侧门,下颌线绷紧。“不对劲。”他声音低沉,带着警探特有的直觉,“该出来的时候不出来,九成九是出事了。”
萩原研二脸上的“富家子”慵懒早已褪去,眼神凝重地点头:“而且这么久……不是突发急病,就是……”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童磨撑着黑伞,七彩的眼眸在昏暗的包厢灯光下流转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松田和萩原耳中
“看来这位山崎家主,是‘缺席’得彻底了。”
仿佛印证他们的判断,通往隔音书房的那扇沉重侧门被猛地推开。
山崎明、山崎浩、山崎拓三兄弟鱼贯而出,脸上的表情堪称“悲痛欲绝”的模板。
山崎明眼眶发红,嘴唇颤抖;山崎浩面色沉重,不住叹息;山崎拓更是用手帕捂着眼睛,肩膀微微耸动,仿佛随时会痛哭失声。
然而,三人眼神深处闪烁的光芒却与这份“悲痛”截然不同——那是野心、算计,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尘埃落定的放松。
三少爷山崎拓放下手帕,露出一张努力压抑着“哀恸”的脸,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沉痛,清晰地传遍全场:
“诸位贵客!万分抱歉……家父……家父他……在书房内……遭遇不测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维持镇定
“此等变故,恐非意外!为查明真相,告慰家父在天之灵,更为了确保在座诸位的安全以及……后续‘生意’的稳定,”
他刻意加重了“生意”二字,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包厢和散座,“现场需即刻封锁!在真凶落网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渚音岛!此事将由我们兄弟三人全力协助厘清,望各位体谅、配合!”
“什么?!”
“封锁?!”
“开什么玩笑!游轮五天后才来!”
不满和惊惶的声浪瞬间炸开,有人拍案而起,有人脸色煞白。但面对山崎家三兄弟身后那数十名面色冷硬、手按腰间鼓胀之处的保镖,以及这孤悬海外的岛屿现实,所有的抗议都被强行压回了喉咙里。
愤怒化作了焦躁的沉默,恐惧则在人群中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