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时光仿佛凝滞,唯有文脉化作的淡金色光流,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滋养着阵眼中心的身影。
董砚依旧静卧,面色依旧苍白,然而眉心那枚布满裂痕的七彩圣道印记,此刻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黯淡。
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七彩灵光,如同初燃的烛火,在裂痕深处顽强地跳动着,每一次明灭,都牵引着殿内流转的文脉之力,使其更加温顺、更加充满生机。
秦婉儿守在榻边,寸步不离。
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渊净化过的那三分之一玄冰髓中逸散的造化生机。
如同最精密的绣娘,以“愈”字真意为针,将丝丝缕缕的冰魄秩序与生命本源,温柔地编织进董砚残破的圣道印记之中。
裂痕的弥合肉眼难辨,却真实发生着。
那缕七彩灵光,也随着每一次注入而壮大一分,稳固一分。
殿外廊下,渊盘膝而坐,小小的身体沐浴在文圣宫清晨柔和的曦光中。
他闭目凝神,胸口的冰魄核心温润流转,莲心处的七彩圣印与殿内师尊眉心的印记遥相呼应,仿佛同频共振的心脏。
每一次师尊印记的灵光闪烁,渊胸口的圣印便随之明亮一分,一股温暖精纯的圣道意念便顺着这无形的联系反哺回来,滋养着他的灵识,加深着他对冰魄圣道、对“仁”与“守护”的理解。
他手中捧着的,正是张牧之交给他的那卷《礼记·大学》。
竹简古朴温润,承载着千年的智慧。
渊的小手轻轻抚过上面的字迹,口中无声地默念着: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稚嫩的心神,努力理解着这些深邃的道理。
他隐约明白,“知止”就是知道界限,就像在玄冰窟,力量失控差点伤害婉儿师姐,就是因为自己“不知止”;
“定”和“静”,就是要像冰魄核心一样,无论外界如何寒冷狂暴,自身都要保持稳定纯净;
“修身”…就是要管好自己心里的“坏东西”,让它听“仁”的话。
“渊。”温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渊睁开眼,看到张牧之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手中的竹简。
“牧之师叔兄。”渊连忙起身行礼。
张牧之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盘膝坐在一旁。“可有所悟?”
渊想了想,认真地说:“渊…知道了…力量…要像…冰一样…自己…管好自己。心里…要有…‘仁’…就像…婉儿师姐…保护渊…那样。”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要暖…要亮…才能…用好…冰莲。”
张牧之眼中露出欣慰的笑意:
“善!‘仁’为心灯,照亮前路,亦约束力量之锋芒。冰莲至寒,亦可孕育生机,全凭持莲者之心念。你此番领悟,已得《大学》‘诚意正心’之皮毛。”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养心殿深处那缕顽强燃烧的七彩灵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师尊圣心初愈,莲印重燃,此乃天大幸事。然,星尊受创,其反扑必如毒蛇噬心,更加阴狠诡谲。文宫百废待兴,强敌环伺,我等需早做准备。”
“嗯!”渊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渊…会…好好读书!好好…修心!帮…师兄师姐…守护…文宫!”
就在这时,中枢大殿方向传来一阵沉稳的钟鸣——紧急召集。
大殿内,气氛肃穆。李石、吴青松、林风已然在座。
张牧之带着渊步入殿中。秦婉儿虽未至,但她的玉符投影也悬浮在座位上,翠绿的“愈”字真意流转,显然心神大部分仍系于养心殿内。
“诸位,”吴青松面前的沙盘光影流转,呈现出文圣宫周边以及更广阔星域的微缩模型,他声音低沉,“三件事,皆非吉兆。”
沙盘光影首先聚焦文圣宫核心区。
“其一,核心防御体系重构初步完成。以渊师弟的冰莲道域为基,融‘正’、‘净’、‘愈’、‘御’四字真意雏形,构筑‘圣莲净世大阵’核心框架已稳固。然…”
他手指一点,沙盘上代表核心阵基的区域,浮现出几缕极其微弱、如同蛛丝般的灰黑气息。
“在梳理地脉、勾连文脉时,于三处关键节点地底百丈深处,再次发现‘归墟星痕’残留!
虽已被大阵雏形自动净化,但其侵蚀路径…指向宫外西北方向,百里之外的一处废弃矿脉!”
李石眼中寒光一闪:“又是矿脉?影傀便是从矿脉节点侵入!星尊对此类地脉空洞情有独钟,必有所图!”
“其二,”吴青松手指划动,沙盘视角拉升至浩瀚星穹,“天机阁秘传‘浑天仪’观测到异常。
永寂冰原方向…不,是更遥远的深空星域,有大规模、高密度的星辰轨迹,正发生着违背常理的扭曲!
轨迹交织,隐隐形成一条…指向此方世界的、巨大的、冰冷的…星骸之河!
其源头,能量波动…与星骸魔巢高度吻合!”
一条由无数黯淡星辰、破碎星骸构成的冰冷长河虚影,在沙盘星空中缓缓流淌,其尽头,正对着文圣宫所在的世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与归墟气息。
“星骸之河…星尊在调动魔巢本源力量,意图何为?直接撞击?”林风冷声问道。
“撞击尚远,但其轨迹扰动已开始影响本界外围星罡。”吴青松脸色凝重。
“其三,也是最紧迫的。镇渊堡前线急报!
魔海深处,沉寂多年的‘黯星旋涡’突然爆发!
喷吐出前所未有数量的高阶魔物,其中…混杂着大量蕴含‘归墟星尘’的畸变体!
它们不惧堡垒常规净化法阵,自爆时释放的星尘能短暂污染地脉、干扰灵力!
前线压力倍增,多处堡垒外壁出现侵蚀!”
沙盘上,代表镇渊堡防线的区域瞬间被一片代表魔潮的猩红覆盖,其中点缀着诡异的灰黑光点。
“声东击西!”张牧之沉声道。
“星尊受创,其爪牙非但未退,反以更疯狂的姿态冲击镇渊堡,必为牵制林师兄与前线力量,掩护其真正的后手——那条‘星骸之河’!
影傀潜伏,星痕侵蚀,皆是为其降临铺路!”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渊身上,带着询问:“渊,你身负冰魄圣道,对归墟之力感应最为敏锐。
星尊如此大费周章,引动星骸之河,其真正目标,除了毁灭,是否另有所图?
玄冰窟中,你净化守卫,引动冰窟本源时,可曾感知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渊的小脸紧绷,努力回忆着玄冰窟祭坛上那生死一瞬的感受。
他闭上眼,胸口的冰魄核心微微发光,识海中浮现出引动冰窟本源时,那浩瀚、冰冷、却蕴含着古老秩序的感觉。
“祭坛…下面…”渊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东西…在…睡觉…很…温暖…又…很…悲伤…像…太阳…睡着了…”他努力寻找着词汇。
“星尊…很…饿…它…想吃掉…那个…睡觉的…太阳…”
“睡觉的太阳?温暖又悲伤?”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描述太过模糊。
吴青松却猛地一震,手指在沙盘上飞速划动,调出文圣宫及周边地脉的深层结构图!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惊骇:
“是‘界核’!传说中维系此界天道平衡、蕴藏创世生机的‘世界本源核心’!
它通常深藏于地心或世界轴心,处于永恒的沉眠与调和状态!其气息…对归墟而言,确实是无法抗拒的终极‘养料’!
星骸魔巢本身,很可能就是一个被归墟吞噬了界核后形成的死亡星骸!”
他指向沙盘上文圣宫地脉深处一个模糊的金色光点标记:
“文圣宫选址于此,正是因为其地脉乃此界‘九窍’之一,最接近‘界核’的‘天心’所在!
先生当年引文脉定鼎,亦有守护‘天心’,维系界核平稳之意!
星尊的目标,根本不是简单的毁灭文宫或杀死我们!
它是想…以星骸之河为矛,以归墟星尘污染地脉为引,定位并强行唤醒、污染乃至吞噬…此界的界核!彻底将我们的世界…化为下一个星骸魔巢!”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整个中枢大殿!
比永寂冰原的寒风更加刺骨!
吞噬界核!将生机勃勃的世界化为死寂的星骸魔巢!
这才是星尊真正的、终极的阴谋!
之前的影傀渗透、归墟侵蚀、魔潮冲击…都不过是这场灭世盛宴的前奏!
“必须阻止它!”李石霍然起身,周身剑气勃发,石室虚影隐现。
“星骸之河轨迹需尽快解析,找出干扰或截断之法!”吴青松十指如飞,沙盘上数据流疯狂刷新。
林风沉默,但镇渊堡方向的杀伐之气透过投影弥漫开来。
张牧之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星骸之河乃域外之力,轨迹莫测,强行截断恐非易事。
然,其降临必依赖此界锚点——那些被归墟星尘污染的地脉节点!
影傀潜伏,星痕残留,皆为铺设‘归墟星轨’,为星骸之河指引方向、搭建通道!”
他看向渊,眼中闪烁着决然与期许:“渊,你身负净化归墟之力,圣心莲印更得师尊意志加持,或可感应、净化乃至…截断这些‘归墟星轨’!
此乃釜底抽薪之计!然,凶险万分,星尊必有重兵守护其铺设的星轨节点,甚至可能…留有后手,引你入彀!”
渊挺直小小的脊梁,暗金色的眼眸中没有恐惧,只有清澈的坚定。
他小手紧紧握着那卷《大学》竹简,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
“渊…不怕。”他的声音稚嫩却斩钉截铁。
“牧之师兄说…‘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文宫…就是渊的家。守护家…是…责任!
渊…去…找那些…坏掉的…‘轨道’!把它们…弄干净!”
他看向秦婉儿玉符投影的方向,眼神温柔而坚定:“婉儿师姐…照顾师尊。渊…会小心。渊…带着…‘仁’…和…‘正’…去!”
养心殿内,盘膝守护的秦婉儿似有所感,玉符上的翠绿光芒微微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欣慰与难掩的担忧。
张牧之重重颔首:“好!李师兄,你携‘御’字真意,护卫渊左右,斩除魔障!
吴师兄,全力推演星轨节点方位!
林师兄,镇渊堡压力务必顶住,绝不能让魔潮干扰后方!
婉儿师妹,守护师尊与文宫核心,随时支援!”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如金铁交鸣,回荡在中枢大殿:
“圣道存续,在此一役!吾等当…以正心,御邪祟!以仁术,净归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拔剑!”
“喏!”众人齐声应诺,肃杀之气冲霄而起,又被文宫上空那朵温润流转的冰莲虚影悄然抚平,化作守护的坚毅。
圣院新章的第一页,将由稚子之仁与同门之义,在归墟的暗影下,共同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