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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拉古与莱塔尼亚的边境地带,是一片被风沙与遗忘统治的荒芜之地。赭红色的土地龟裂出无数干涸的伤口,稀疏的耐旱荆棘在灼热的阳光下蜷缩着叶片,像大地上最后的、倔强的叹息。

远山呈现出一种被岁月侵蚀的、了无生气的灰蓝色,天际线上,唯有几株枯死的怪树扭曲着伸向天空,如同向神明控诉的骸骨。风是这里唯一永恒的主人,卷起干燥的沙尘,呜咽着掠过旷野,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荒凉。

众人乘坐的破旧源石机车,如同这死寂画布上唯一移动的甲虫,在颠簸的土路上艰难前行,引擎的轰鸣是这片土地上最不协调的噪音。

夕阳正将西边的天空点燃,泼洒下大片大片浓烈得近乎悲壮的血红与金橙。就在这光影交错的混沌时刻,异变陡生。

前方约百米处的空气,毫无征兆地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荡漾起来!原本呜咽的风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

荒野上所有细微的声响——沙粒滚动、枯草摩擦、甚至是地底虫蚁的窸窣——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失,被一种令人心脏骤停的、绝对的死寂所取代。

拉普兰德第一个猛地从机车上站起,异色瞳骤然收缩成危险的竖线,喉咙里滚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手已死死握住了背后大剑的剑柄。

切利尼娜的反应同样迅捷,她如同受惊的母豹般绷紧身体,瞬间将贝拉护在身后,灰色的眼眸寒光四射,短刀无声地滑入掌心。云凌战术目镜的幽蓝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暴涨为刺目的猩红,无数警告数据流疯狂刷过视野,所有传感器都指向那片扭曲的空间,反馈回的却只有一片混乱的能量乱流。

下一刻,那扭曲的空间中心,浓郁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气凭空涌现,翻滚凝聚。黑气之中,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地狱深渊睁开了双眼。那光芒充满了古老、蛮荒、以及纯粹而庞大的威压。

黑气最终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狼头虚影,悬浮在半空之中。它并非实体,却比任何实体都更具压迫感,仿佛是整个叙拉古荒野的意志化身。银白色的鬃毛在黑气中无风自动,那双燃烧着猩红火焰的眸子,冷漠地俯视着下方如临大敌的众人。

狼主。扎罗。

无需介绍,那源自血脉与灵魂深处的悸动,那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姿态,已然宣告了他的身份。

“切利尼娜·德克萨斯。”

狼头虚影开口了,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质感,仿佛古老的法则在低语,

“还有……拉普兰德家的狂犬。命运的丝线,将你们牵引至此地。”

拉普兰德龇着牙,尽管在那庞大的威压下本能地感到战栗,脊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但她依旧从牙缝里挤出充满敌意的话:

“老怪物……你想干什么?”

扎罗那燃烧的红眸无视了拉普兰德,牢牢锁定在切利尼娜身上:

“你身陷囹圄,西西里夫人的追杀如同跗骨之蛆。叙拉古,已无你立锥之地。”

切利尼娜握紧短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冷的沉默是她唯一的回应。

“吾可予你一线生机。”

狼主的声音毫无波澜,

“送汝前往龙门。在那里,叙拉古的阴影暂时无法笼罩,汝可得喘息之机。”

龙门的名字,像是一道划破黑暗的微光。那是一座远离叙拉古纷争的、繁荣而相对独立的移动城邦,无疑是此刻亡命天涯的她最渴望的避难所。

然而,切利尼娜和拉普兰德几乎在理解这句话含义的瞬间,反应是十分甚至九分的激烈反对。

“代价!”

切利尼娜的声音比荒野的寒风更刺骨,她太清楚这些古老存在的馈赠背后意味着什么。

拉普兰德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狼,厉声吼道:

“老东西!休想!她的命是我的!谁也别想插手!”

扎罗那燃烧的红眸终于瞥了拉普兰德一眼,仅仅是这一瞥,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如同重锤般轰击在她的精神上,让她闷哼一声,后续的话语被硬生生堵了回去,身体微微晃动,脸上首次露出了难以承受的痛苦之色。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切利尼娜:

“代价是,未来,当吾需要之时,汝需返回叙拉古,为吾完成一事。”

“绝无可能!”

切利尼娜斩钉截铁地拒绝。挣脱家族的枷锁和叙拉古的泥潭耗费了她太多,她绝不愿再与这根源性的、危险的存在缔结任何契约。

拉普兰德挣扎着,还想说什么,却在狼主那无形的威压下难以顺利开口。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都仿佛要凝固爆炸的时刻,云凌上前一步。他挡在了切利尼娜侧前方,仰头直面那悬浮的、燃烧着猩红火焰的狼头虚影,战术目镜的蓝光在漫天血色夕阳与扎罗的黑气红眸映衬下,显得异常坚定。

“我们接受。”

他的声音透过呼吸器,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以及非人)的耳中,在这片被威压笼罩的死寂荒野里,显得格外突兀。

“云凌?!”

切利尼娜猛地转头看他,灰色的眼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惊怒。

拉普兰德也强行挣脱部分压制,嘶声道:

“铁罐头!你他妈……”

云凌没有回头去看她们,只是牢牢地盯着扎罗那非人的红眸,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送她去龙门。这个交易,成立。”

他脑海中的信息体碎片拼凑出的“未来”在告诉他,这是切利尼娜命定的轨迹,是通往生路与蜕变的必经节点。与其在此地徒劳地对抗一位无法力敌的古老存在,不如顺势而为,为她夺取这份生机。

扎罗那燃烧的红眸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对云凌的介入和果断流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探究的意味。片刻的沉默后,狼首微不可查地颔首:

“善。契约成立。”

他不再多言,那巨大的狼首虚影张开巨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一道暗金色的、由无数复杂符文构成的光柱骤然降下,将切利尼娜笼罩其中。强大的空间力量开始波动,切利尼娜的身影在光柱中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不!”

切利尼娜试图抵抗,但那力量远超她的理解。

就在她身影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瞬,云凌猛地踏前一步,无视了那暗金光柱边缘逸散的能量带来的刺痛感,伸出双手,亲自、仔细地将那条灰蓝色的编织手绳,系在了切利尼娜的左手手腕上。他的动作快速却稳定,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微凉的皮肤。

“戴着它。”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透过光柱的嗡鸣,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在龙门,活下去。”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一把将吓得小脸煞白、泪眼汪汪的贝拉抱了起来,让她能直面光柱中的切利尼娜。

“跟姐姐告别。”

云凌的声音放缓,对贝拉说道。

贝拉看着身影几乎完全透明的切利尼娜,泪水终于决堤,她用力挥舞着小手,哭喊道:

“切利尼娜姐姐!再见!你一定要好好的!”

切利尼娜在被传送力量彻底吞噬的前一刻,目光死死地落在自己手腕上那条突然多出来的、带着云凌指尖温度的手绳上,又看向他抱着贝拉的身影,最后定格在他那被战术目镜覆盖的脸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汹涌着惊愕、愤怒、不解,但在那一切情绪的最深处,似乎还有一丝被这强行安排的“守护”所触动而产生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言说的悸动。

暗金光柱猛地收缩,随即与切利尼娜一同,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那悬浮的、燃烧着猩红火焰的狼头虚影,最后深深地“看”了云凌一眼,仿佛要将这个胆敢介入他交易的人类牢牢记住。随后,黑气翻涌,狼首虚影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荒野的风声、虫鸣,以及夕阳的血色,重新回归,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死寂。

拉普兰德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踉跄了一下,随即暴怒地冲向云凌,异色瞳中燃烧着真正的怒火:

“混蛋!你凭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把她卖给了什么东西?!”

云凌将还在抽噎的贝拉轻轻放下,拍了拍她的头,然后才转身面对暴怒的拉普兰德。战术目镜的蓝光冷静地对着她。

“我知道。”

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

“但留在外面,我们不可能一直围在他身边 ,她很可能会死。这是唯一的路。”

“那你问过她了吗?!”

拉普兰德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有些路,”

云凌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不需要问。走下去,才有未来。”

拉普兰德死死地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她发泄般地一脚踹在机车的轮胎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然后抱着大剑走到远处的枯树下,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却仍在微微颤抖。

拉维妮娅走上前,望着切利尼娜消失的那片空地,脸上带着忧虑与茫然:

“云凌,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云凌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望向龙门所在的大致方向,荒野的暮色将他便服的身影拉得很长。许久,他才缓缓说道:

“我不知道什么是最正确的。但我知道,这是我能为她争取到的,最有可能活下去的选择。”

夜色如同墨汁般渗透进天幕,繁星渐次亮起,冰冷地注视着这片刚刚经历了非凡一幕的荒芜之地,以及留在这里,前路愈发扑朔迷离的几人。云凌默默地握紧了拳,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系上手绳时,触碰到的、她那微凉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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