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槐序看着那闪烁的提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不想接。
他没法用现在这副狼狈又混乱的状态去面对秦峪。
他不想让秦峪知道那些过往。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怕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恐惧和脆弱会决堤。
指尖悬在红色的“拒绝”按钮上空,微微颤抖。
震动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一声声,仿佛敲在纪槐序紧绷的神经上。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
最终,在那执着的震动声中,他几乎是凭着一种本能,指尖落下,划开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秦峪带着笑意的脸出现在画面里,背景是他酒店房间暖色的灯光。
“纪老师,你终于接……”
秦峪的声音在看清屏幕那头的景象时,戛然而止。
画面里的纪槐序,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长发被冷汗濡湿,几缕凌乱地贴在脖子上。
他微微侧着脸,似乎想避开镜头,但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却泛着不正常的红,里面盛满了没来得及完全掩饰的情绪。
“你怎么了?”
秦峪的声音瞬间变了调,所有的嬉笑都收了起来,只剩下紧绷的担忧和急切。
“脸色怎么这么差?胃又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巴不得穿过屏幕来到他身边。
纪槐序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胃部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让他不受控制地闷哼了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更多冷汗。
“纪槐序!”
秦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没事。”
纪槐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就是……胃有点不舒服。”
这个借口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不信。
秦峪死死盯着他,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屏幕,看清他所有隐藏的情绪。
“只是胃疼?”
纪槐序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不想再多说。
电话两头陷入一阵沉默,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递。
秦峪看着屏幕里那个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人,心像被针扎似的疼。
他知道纪槐序在撒谎。
但他也清楚,以纪槐序的性格,他不想说的事,怎样逼问都不会说。
几秒后,秦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焦灼,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安抚力量。
“好,不舒服就不说了。药吃了吗?”
“……吃了。”
“现在躺到床上去,盖好被子。”
秦峪的声音像是有魔力,引导着他。
“把手机放在旁边,我看着你。”
纪槐序沉默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卧室。
胃部的疼痛让他几乎直不起腰。
他躺上床,拉过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和那双带着水汽的眼睛。
他将手机靠在床头柜的台灯旁,镜头对着自己。
“盖好了吗?”
秦峪问,声音依旧很轻。
“嗯。”
“闭上眼睛。”
秦峪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就在这儿,不走。你试着睡一会儿,如果还疼得厉害,我们马上去医院,让小林现在就去接你。”
纪槐序看着他,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浓密而潮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秦峪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隔着屏幕,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深夜,纪槐序真的睡着之后,秦峪挂断电话,这才看见宁婉给他发了信息。
【槐序知道了,沈默发了个邮件给他,但他以为是我做的。】
秦峪目光一凝。
都这样了还不老实。
他回复宁婉
【我会尽快处理。】
随后,他找到一个没有存储姓名、只有一串国际区号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秦先生。”
对方的声音冷静而专业。
“让他彻底闭嘴。”
秦峪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我不想再看到或听到任何来自他那边的动静。用最干净利落的方式处理好。”
“明白。我们会处理好,并且切断所有可能指向您的线索。”
对方回答得干脆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类事情。
“尽快。”
秦峪补充了一句,语气森然。
“是。”
结束这通短暂却决定了一个人命运的对话。
秦峪将手机扔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烦躁地扒了扒头发。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陌生的城市夜景,胸腔里却像是堵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知道是沈默推纪槐序落水后,没有第一时间用最狠绝的手段让他消失,而是选择了这种慢慢逼他走入绝境的方式。
他原以为让沈默在异国他乡尝尽苦头、惶惶不可终日就是最好的惩罚,却低估了狗急跳墙的破坏力,更没想到这团火会烧回纪槐序身上。
而比后悔更强烈的,是恐惧。
他害怕纪槐序知道是他做的。
秦峪太明白纪槐序的性格了。
他宁愿独自咀嚼痛苦,也绝不容忍任何人以保护为名越界。
而秦峪的行为,在他眼里无异于一种侮辱。
他好不容易才靠近一点,才让纪槐序冰冷的心防裂开一丝缝隙。
他不能承受失去的风险。
这一夜,秦峪几乎未眠。
一方面担心着纪槐序的身体,另一方面,神经也因为沈默这件事而紧绷着。
他几次拿起手机想再给纪槐序发消息,又怕吵醒他。
最终只是反复看着之前那些聊天记录,看着纪槐序偶尔回复的、带着他特有别扭风格的只言片语,心头的焦灼才稍稍被抚平一点。
第二天一早,秦峪算着时间,在纪槐序平时起床的点儿,立马发去了消息:
【醒了吗?胃还疼不疼?感觉好点没有?】
消息发出去后,他紧握着手机,等待着回复。
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他所有的运筹帷幄和冷静自持,在关乎纪槐序的事情上,都变得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