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存一下就好。”
秦峪低声说，声音里的沙哑似乎都真实了许多。
纪槐序没再说话，利落地帮他保存了文档，合上电脑，放到一旁，动作自然流畅。
“谢谢。”
秦峪再次道谢，这次的声音里少了些距离感，多了点复杂的情绪。
“不客气。”
纪槐序应道，他打开保温袋，取出炖盅。
“趁热吃吧。”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准备稍作停留的样子。
秦峪看着他的动作，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跳动着，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缓缓漫过四肢百骸。
晏乔的策略成功了。
但他完全脱离了控制。
纪槐序的主动，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直接。
他低下头，看着那氤氲的热气，嘴角几不可查地，缓缓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极浅的弧度。
那抹弧度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怔忡，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而此刻坐在他面前的纪槐序，心里也同样不平静。
他看着秦峪略显笨拙地用一只手拿起勺子，看着他那不再刻意隐藏情绪的侧脸，心里那点探究和较劲，渐渐被一种更清晰的认知所取代。
秦峪好像……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淡。
病房里一时只剩下瓷勺偶尔碰触炖盅的细微声响。
秦峪低着头，专注地喝着汤，动作因为一只手不便而显得有些慢，但姿态依旧从容。
只是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偶尔抬起，飞快扫过纪槐序又迅速垂下的眼神，泄露了他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的内心。
纪槐序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刻意找话题。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似乎只是在单纯地等待他吃完。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安宁感。
直到秦峪放下勺子，轻轻说了声“好了。”
纪槐序才回过神，站起身，自然地接过空掉的炖盅，盖好盖子，放回保温袋。
收拾好东西，纪槐序并没有立刻告辞。
他站在原地，似乎犹豫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到秦峪打着石膏的手臂上。
“医生有没有说，之后复健或者需要注意什么？”
他问道，语气里带着纯粹的、出于责任的关切。
秦峪摇了摇头。
“暂时没有，等拆石膏后再看。”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纪槐序，眼神里带着一丝认真的探询。
“剧组进度耽误了不少，李导那边……压力很大吧？”
他将话题引回了工作。
纪槐序点了点头。
“嗯，调整起来有点麻烦，有些场景需要重新排期。不过李导说问题不大，让你安心养伤最重要。”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你的戏份，大部分都集中往后调整了。”
“给大家添麻烦了。”
秦峪低声说，语气里带着歉意。
“意外而已，谁也不想。”
纪槐序的语气很平静。
“而且……”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像是意识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些超出安全范围。
秦峪的心却因为他这个停顿而猛地提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他。
“而且什么？”
纪槐序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柔和。
他声音低了些，语速也放缓了。
“而且……你也是为了……”
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最后几个字他没说出口，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秦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他看着纪槐序，忽然觉得，挨这一下砸，挺值的。
“咳。”
纪槐序轻咳一声，似乎是为了打破这有些粘稠的氛围。
他转回身，拎起保温袋。
“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好。”
秦峪应道，目光却依旧跟着他。
纪槐序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清晰地传来：
“明天想吃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太过自然，仿佛他们之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常关照。
秦峪愣住了。
心脏像是瞬间被填满了，一股巨大的、不真切的喜悦冲上头顶，让他几乎有些眩晕。
他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
“……都可以，你看着办就好。”
“嗯。”
纪槐序应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秦峪独自靠在病床上，看着那扇门，许久都没有动弹。
然后，他缓缓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捂住了眼睛，嘴角却无法控制地越扬越高，最终变成一个傻气的笑容。
——
门外的纪槐序没有立刻离开。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放空。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自己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明天想吃什么”。
那么自然，自然到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
这种带着持续性的关怀，完全超出了他最初试探和弥补的计划。
他原本只是想确认秦峪的态度，却在不知不觉间越界了。
一种轻微的懊恼和后怕涌上心头。
他是不是表现得太主动了？
会不会让秦峪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习惯了防备的惯性思维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退缩，想要重新拉回安全距离。
纪槐序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他拎着空保温袋的手指微微收紧。
指尖传来塑料硬壳的触感，让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这只是对救命恩人的关照。
就当每天例行来完成任务。
没错，就是这样。
纪槐序告诉自己。
他站直身体，脸上的些许迷茫褪去，重新覆上一层冷静自持的神色，步履平稳地离开了医院。
只是那略微加快的脚步，泄露了他心底并未完全平复的波澜。
第二天，纪槐序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
他手里提着保温袋，表情比昨天更加平淡，仿佛真的只是来完成一项任务。
他甚至提前准备好了说辞。
如果秦峪表现出任何一丝超出常规的欣喜或期待，他都能用最官方的语气应对。
然而，当他推开门时，却发现病房里并非只有秦峪一人。
晏乔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