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冰原,西萨克斯。
寒风如刀,卷着碎冰,刮过霜牙氏族最高峰的嶙峋黑岩。这里是冰原的制高点,也是恩希尔的了望塔。
自与克兰合作之后,凭借精良的武器与补给,他们彻底解决了纠缠数代的宿敌——血牙氏族后,恩希尔的威望在族内达到了顶峰。
年轻的族长不再仅仅是血脉的继承者,更是带领霜牙走向新生的先知。而他的妹妹妮娅,也在痊愈后成了活着的信仰。
此刻,恩希尔正立于塔顶,深灰色大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眼眸正凝视着脚下连绵的雪山与冰川。
可今天,风声里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平日里此起彼伏的冰原魔兽咆哮、嘶吼,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那些最桀骜不驯的冰爪熊,也仿佛销声匿迹。
整片广袤的冰原,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恐慌。
部落里最勇猛的战士,胯下的雪豹坐骑也焦躁不安地刨着冻土,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正从天穹的尽头缓缓渗来。
恩希尔眯起双眼,视线穿透呼啸的风雪,刺向那厚重阴沉的云层深处。
“族长,情况不对。”
一个雪豹兽人走到他身边,声音沙哑,满是风霜的脸上写着困惑与不安,“太安静了,我在冰原上活了快六十年,也从没见过这么安静的时候。”
恩希尔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何止是安静?这简直就是死寂!
哪怕是平日里最聒噪的雪枭,此刻连一根羽毛的影子都见不到。
就连深埋在冻土下的冰原蠕虫,都停止了它们那永不停歇的掘进。
万物蛰伏,仿佛在迎接一位不容置疑的君王,位于冰原食物链顶端的唯一霸主。
“您……您看那里……”
老卡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恩希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有什么东西……在云层之上。
一个无比庞大,几乎与天际线融为一体的蓝色阴影,正穿行在云间。
那不是云,云没有那样的轮廓,更不会有那种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压迫感。
仅仅是惊鸿一瞥,一股源自生命最古老、最原始的恐惧,便顺着他的脊椎攀升而上。
“那是什么……雪山吗?”
老卡尔喃喃自语,“可天上怎么会有雪山……”
“它在动。”
恩希尔的声音很低,用确切的语调瞬间击碎了老卡尔的幻想。
是的,它在动。
朝着东南方。
东南?一个念头在恩希尔脑中一闪而过。
那个方向,越过连绵的哀嚎山脉,穿过被遗忘的古代废墟,正是诺尔登恩帝国的北境。
也就是……冷杉领。
……
与冰原的酷寒肃杀截然不同,冷杉领的夜晚,依旧如往日那般温暖而祥和。
城堡最高的露台上,夜风带着冷杉林清冽的气息,拂过克兰的脸颊。
但这股寒意刚一靠近,便被他怀中拥着的温软驱散得一干二净。
一件厚实的羊毛披肩将莉雅小心地包裹,此时的她正被克兰从身后拥入怀里,不留一丝缝隙在外。
壁炉的火光从他们身后的落地窗中透出,在脚下的石砖上洒下一片温暖的橙黄。
这个时候,小刻和铃都已经上床睡觉了,他们自然能安心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与美好。
莉雅此时整个后背都紧紧贴在克兰胸前,感受着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微微仰起头,柔软的银发蹭着克兰的下巴,那熟悉的气息令她感到安心。
莉雅的视线越过露台的护栏,望向山谷中那片如星海般璀璨的灯火;克兰的目光,同样落在了那片光芒之上。
左侧最明亮的那片区域,是新建的居民区:
整齐划一的街道,错落有致的二层小楼,每一扇窗户里都透出暖光,那是属于领民自己的家。
远一些,更靠近山脚的地方,几缕更加粗壮的烟柱在夜色中笔直升起,那是彻夜未熄的砖窑与水泥窑。
莉雅回过神来,用脸颊在克兰的胸口轻轻蹭了蹭。
“怎么了,莉雅?是想家了吗?”
似乎是意识到怀中的精灵少女太过专注,克兰轻声问了一句。
“家吗?嗯嗯,听瑟芮娅老师这么说,我是有些想回诺拉曼尔看看……也想找回我失去的记忆。”
莉雅轻声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梦呓般的满足,“但是,在冷杉领待的日子越长,我越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家。克兰,有你真好。”
莉雅的这番话不禁让克兰心头一动。
这些日子,他一直有在履行对莉雅从一开始就许下的承诺,而这位温柔的精灵少女,也在用尽她的一切帮助自己。
为了她不再颠沛流离,为了她能像此刻这样,无忧无虑地靠在自己怀里,看着他们共同创造的一切。
这片风景,就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终极目标。
可就在这片温馨宁静的顶点——那股吹拂在露台上的夜风,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了。
甚至连挂在墙角的风铃,都无力地垂下。
紧接着,一股极致的的严寒凭空出现。
那寒意并非来自空气,而是更深层次的、直接渗透灵魂的战栗。
它无视了衣物的阻隔,无视了壁炉的暖光,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整个山谷的咽喉。
危险感知让克兰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
怀中的莉雅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莉雅?你怎么了?”
克兰立刻低头,却发现她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紧紧抓着胸口的衣物,眼眸中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冰封之种……”
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牙齿都在打颤,“它……似乎在恐惧……”
克兰的心猛地一沉。
让冰封之种都感到恐惧?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向远方的天际线。
山谷中,那些温暖的灯火,开始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
它们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城堡内,传来扎罗惊恐至极的狂吠,那声音里充满了面对天敌时的绝望。
一股无声的威压,从天穹的尽头,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只有克兰。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威压中,他依旧挺直地站着,凭借【坚毅不倒】的天赋效果,还远不足以压垮他。
他第一时间将莉雅紧紧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突如其来的威压。
莉雅的脸颊毫无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那股力量似乎与她体内的冰封之种产生了某种共鸣。
“别担心,一切有我。”克兰的声音有些低沉,却给予了莉雅最坚实的依靠。
“克兰……天!快看天上!”
只见那轮高悬于夜空中的皎洁明月,正在被一个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庞大黑影,缓缓地……遮蔽。
那不是云,更不是任何已知的飞行生物。
那是一道移动的山脉轮廓,它庞大到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范畴,仅仅是它的存在,就给目睹者带来了最原始、最深刻的视觉恐惧。
克兰瞬间激活了【死神之眼】赋予的超强动态视力,瞳孔收缩到极致。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在那片遮天蔽日的阴影中,捕捉到一片片深邃如寒渊的冰蓝色鳞甲,正反射着被吞噬前的最后一缕月光。
“嗷呜——!”
一声充满恐惧的、奶声奶气的悲鸣,从他们身后的卧室内传来。
刚刚还在床铺上慵懒睡着的小白,此刻竟像只受惊的猫,突然从床上滚下,拼命往床底钻去。
此刻,它正用两只冰晶构成的小翅膀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缩成了一个瑟瑟发抖又可怜兮兮的雪白团子。
克兰的大脑,在这一刻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呆滞地低头,视线穿过落地窗,锁定在那个躲在床底瑟瑟发抖的白色小团子身上。
最后,他缓缓抬头,望向天空中那个足以让整个世界陷入恐慌的、遮蔽了月亮的、庞大到不讲道理的冰蓝色阴影。
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冰系小可爱。
一个能让万物冻结的,冰系大boSS。
等等……
等等等等……
克兰的表情,从凝重,到惊愕,再到一种混杂着荒谬与绝望的呆滞。
他好像……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
这他妈的不是世界末日。
这是家长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