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山旅部会议室，油灯的光芒将与会者的身影拉长，投在粗糙的土墙上，随着火苗轻轻摇曳。屋内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新一旅所有团级以上干部及直属营主官齐聚一堂：旅长李云龙、政委赵刚、副旅长孔捷、政治部主任张家欣、一团团长张大彪、二团长沈泉、三团长王怀保、四团长邢志国、尖刀大队大队长林骁、炮兵营营长王承柱、骑兵营长孙德胜、特务营营长小六子、警卫营长虎子。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严肃，他们已经从李云龙口中得知了总部通报的惊人敌情。
李云龙站在那张巨大的军事地图前，用一根木棍指着代表西路军的那支蓝色箭头，声音沉得像块铁：“情况，老子刚才都跟你们交底了。咱们这回要啃的，是块硬骨头，不，是他娘的钢骨头！关东军第24师团下辖的第90联队，齐装满员，狂得很！”
他手中的木棍重重敲击着地图上的标记：“光是这个90联队自己，就有二十多门各式火炮！这还不算完，方面军还给他加强了一个野炮大队，十二门他娘的75mm野炮！一个重炮中队，六门105mm的大家伙榴弹炮！还有一个战车中队，十二辆铁王八！
一个两百人的骑兵中队！外加一个团的二鬼子！算下来，小鬼子正牌军差不多五千人，加上伪军，总兵力接近六千！火力是咱们的两倍还多！柱子，”他看向王承柱，“你搞炮的，给大家说说，敌人的炮火？”
王承柱早已脸色发白，闻言立刻站起身，语气沉重：“旅长，政委，各位首长！不是咱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仗根本没法硬打！鬼子那75野炮和105榴弹炮，射程都超过一万米！咱们最好的四一式山炮，有效射程也就六千多米！这意味着啥？
意味着鬼子可以在咱们根本打不着他的地方，稳稳当当地把咱们的炮兵阵地、甚至步兵阵地一寸寸地犁平！咱们的火炮数量、口径、射程全面落后，一旦暴露，就是活靶子！炮战，咱们毫无胜算！”
王承柱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每个人头上，让会议室的气氛更加压抑。硬拼，确实是死路一条。
“都听见了吧？”李云龙环视众人，脸上却不见沮丧，反而有一种猎人看到强大猎物时的兴奋，“跟鬼子比硬实力，尤其是摆开了打阵地战，那就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纯属他娘的犯傻！
咱老李不干这赔本买卖！咱们的优势是啥？是这千沟万壑的太行山！是咱们比他们更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是咱们的队伍比他们更灵活！是咱们的身后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支持！”
他猛地一挥手：“所以，总部命令咱们，不是要咱们死守哪个山头，而是要利用一切有利地形，节节阻击，一点一点放他的血，消耗他的力量，拖垮他的精神，最后找准机会，咬下他一块肉来！都说说吧，这仗，咱们具体该怎么打？都放开说！”
副旅长孔捷首先开口，他吐出一口浓烟，眉头紧锁：“老李，赵政委，我看鬼子的首要目标，很可能是王家湾。
王家湾比虎头山更靠近平川，名气也更大，是咱们起家的地方，鬼子情报部门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从祁县下来，扫荡平遥、介休以东，王家湾正在其兵锋所指的正面上！
我建议，我和张主任返回王家湾，首要任务是组织群众！必须抢在鬼子到来之前，把王家湾及周边所有村庄的乡亲们，全部转移到后方的深山老林里去，彻底坚壁清野！一粒米、一口井也不能留给鬼子！”
政治部主任张家欣立刻附和：“孔副旅长说得对！群众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政治部会全力配合，动员所有地方干部和民兵，不惜一切代价，保证转移工作迅速、彻底！同时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稳定情绪。”
李云龙重重点头：“好！老孔，张主任，这事就交给你们俩！群众转移是头等大事，必须办好！王家湾的坛坛罐罐，该打破就得打破，不要舍不得！只要人在，根据地就能重建！”
二团长沈泉脸色凝重地补充：“旅长，如果鬼子主力真扑向王家湾，我们二团和四团压力会很大。我们刚在王家湾站稳脚跟，新兵比例高，虽然士气旺，但缺乏实战经验。
正面硬顶肯定不行，我建议，利用王家湾周边山高林密、道路崎岖的特点，层层设防，节节抵抗。多挖防炮洞，广布地雷，用冷枪冷炮不断骚扰敌军，尤其是他们的后勤线和炮兵观测人员，延缓其推进速度，消耗其兵力士气。”
四团长邢志国也站起身，语气激动但坚定：“旅长！我们四团不少骨干是原伪军起义过来的，打阵地战可能差点意思，但打游击、搞骚扰、埋地雷、摸哨卡，咱们在行！
保证让鬼子不得安生！就算最后王家湾暂时丢了，也要让鬼子每占一个空村子，都付出血的代价！”
这时，骑兵营长孙德胜猛地站起来，大声道：“旅长！鬼子不是有个骑兵中队吗？交给俺老孙了！俺们骑兵营速度快，来去如风！就在他们从祁县南下的路上，不断袭扰他！打几枪就跑，勾引他！
鬼子骄狂，被俺们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肯定恼羞成怒，会派他的骑兵追我们！到时候，俺们就假装不敌，把他们往预设的伏击圈里引！”
尖刀大队大队长林骁眼中寒光一闪，接口道：“孙营长说得对！只要鬼子的骑兵敢脱离主力追进来，我的尖刀大队就在张庄镇以南二十里的那个山谷里等着他们！
那里地势狭窄，不利于骑兵展开，却非常适合我们打伏击！我大队集中所有的自动火器和狙击手，争取一轮火力急袭就打掉他大半！干掉他的骑兵，就等于戳瞎了鬼子的一只眼睛，砍掉了它一条快腿！”
工兵连连长李德发也赶紧说：“我们工兵连全力配合！可以在鬼子必经的主要道路、桥梁上大量埋设地雷和炸药，尤其是那些铁王八（坦克）容易通过的地方，重点照顾！就算炸不烂，也能迟滞它的行动，为部队调动和转移争取时间！”
这时，政委赵刚用沉稳而有力的声音说道：“同志们，我完全同意旅长和同志们的判断和初步设想。面对强敌，我们不能有丝毫侥幸心理，必须做最困难的打算，进行最充分的准备。我强调几点：第一，思想工作要立刻跟上！
各团、各营教导员、指导员要马上深入连队，把当前的严峻敌情和总部的作战方针原原本本地告诉战士们，既要让大家认识到困难的严重性，又要激发起同志们保卫根据地、保卫乡亲们的决心和勇气！
要让大家明白，我们进行的是一场正义的、艰苦的防御作战，我们的牺牲是为了换取更多乡亲的安全和最终的胜利！第二，王怀保的三团！”
三团长王怀保立刻挺直腰板。
赵刚看向他：“你们团留守虎头山，任务极其重要！不仅要作为全旅的预备队，更要担负起保卫旅部、保卫后山兵工厂和野战医院安全的重任！
兵工厂是我们能持续作战的命根子，医院是我们受伤弟兄们活下去的希望！必须立刻协助他们做好转移和隐蔽工作，并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确保万无一失！警卫营！”
“到！”虎子站起身。
“配合三团，重点负责旅部及核心区域的警卫和防空，确保指挥中枢绝对安全！”
“是！保证完成任务！”王怀保和虎子齐声答道。
特务营营长小六子猛地站起来，急切地请战：“旅长，政委！让小六子也说说！咱们特务营的弟兄们早就憋坏了！我请求，亲自带特务营的侦查部队，摸到鬼子眼皮底下去！
时刻盯着他们的动向，摸清他们的指挥部、炮兵阵地、坦克集结地到底在哪儿！为咱们的炮兵和突击部队提供准确情报！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找到机会，干他一家伙！”
李云龙看着小六子，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好！小六子，有种！老子准了！你的特务营，就给老子变成咱们新一旅的眼睛和耳朵！不仅要侦察，还要像根钉子一样，钉在鬼子周围，搞得他们寝食难安！特别是要盯死他的炮兵和铁王八（坦克）！林骁！”
“到！”林骁起身。
“你的尖刀大队，要和特务营紧密配合！小六子找到目标，你们就要像一把尖刀，随时准备捅进去！要么为炮兵指引方位，要么瞅准机会，给老子端掉他几个关键点！明白吗？”
“明白！旅长！保证和特务营配合好，专挑鬼子的要害打！”林骁和小六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战意。
一团团长张大彪嗡声嗡气地开口：“旅长，政委，那我们一团呢？总不能光看着吧？”
李云龙走到地图前，指着几处山谷和结合部：“大彪，你的团是咱们旅的主力，拳头不能轻易打出去！给老子隐蔽待机，抓紧时间休整和补充。
一旦鬼子像我们预料的那样，因为频繁骚扰而分兵，或者其部队之间出现脱节、空隙，你的团就要给老子像一把钢刀，迅速运动，直插进去！切断他的结合部，逮住他孤立出来的一部，给老子往死里打！争取打成歼灭战！”
李云龙听着大家的发言，眼睛越来越亮，他综合了所有人的意见，思路逐渐清晰。他大步走回地图前，手中的木棍再次点向地图：
“好！就这么干！现在老子分配任务！”
“一、孔捷、张家欣，散会后立刻返回王家湾，统一指挥二团、四团及地方武装，首要任务：不惜一切代价，组织群众向深山转移，坚壁清野！
军事上，以沈泉、邢志国为主，利用地形，节节抗击，迟缓消耗敌军，但切记不可硬拼，保存有生力量为第一要务！必要时，可以放弃王家镇，转入山区继续斗争！”
“二、孙德胜！你的骑兵营，立刻前出！就像你说的，在祁县至平遥、介休的路上，给老子反复骚扰鬼子先头部队！打一下就跑，激怒他，务必把他的骑兵中队给老子引出来！”
“三、林骁！你的尖刀大队，立刻秘密运动至张庄镇以南二十里无名山谷设伏！地形你熟悉，给我布下一个死亡陷阱！孙德胜把鬼子骑兵引过来后，你给我狠狠地打！争取一口吃掉他！”
“四、工兵连！集中所有地雷和炸药，优先保障主要方向的布雷！不仅要炸坦克，更要炸步兵！把鬼子南下的主要道路，给他变成死亡地带！”
“五、王承柱！你的炮兵营给老子藏好了！没有老子的命令，一炮不许放！你的任务不是跟鬼子炮战，是等老子找到机会，要你开炮的时候，给老子用最短时间，把炮弹砸到鬼子炮兵或者轻装甲目标的头上！然后立刻转移！绝不能让鬼子重炮盯上！”
“六、张大彪、王怀保！你们的一团、三团作为总预备队，抓紧时间休整和临战训练，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七、小六子的特务营，立刻撒出去，严密监视敌军一切动向，特别是炮兵阵地和指挥部的位置，及时汇报！”
“八、全旅所有部队，以连、排为单位，广泛开展麻雀战！冷枪冷炮地雷战，让鬼子昼夜不宁！”
最后，李云龙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同志们，这一仗，将是咱们新一旅成立以来最艰苦、最危险的一仗！咱们面对的敌人，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
但是，老子相信，只要咱们运用好毛主席教给咱们的战术，依靠根据地的人民群众，发挥咱们的长处，就一定能打败这个狗屁的关东军精锐！让他在这太行山里，撞得头破血流！”
“是！”所有干部轰然起立，齐声应喝，眼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和必胜的决心。会议结束，众人迅速离去，奔赴各自的岗位。
虎头山和王家湾，这两颗紧密相连的棋子，立刻高速运转起来，一张无形而巨大的天罗地网，正悄无声息地撒向那支骄狂而来的日军精锐。寂静的夜晚，被即将到来的大战气息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