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哭腔的呜咽断断续续,嗓音因长时间的用力而沙哑,每一个字都透着委屈和绝望。
帐外,萧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直挺挺地伫立在王帐门口。
他身形依旧挺拔,负在身后的双手却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微微颤抖。
那张惯常冷峻、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此刻每一道紧绷的线条都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焦灼与恐慌。
帐内每一声压抑的痛吟,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是如何蜷缩在榻上,如何泪眼婆娑地承受着折磨。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纵使他权倾天下,此刻却无法替她分担半分苦楚。
他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那扇隔绝了他与挚爱的帐帘。
王帐之外,萧凛几乎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勉强站在原地。
若非慕卿璃早有严令,生产时绝不许他踏入产房半步,更让齐毓与宁昭务必看住他,此刻他早已不顾一切冲了进去。
他双拳死死紧握,手背上青筋虬结如盘龙,向来沉稳如山岳的嗓音里,泄出一丝无法压制的颤抖,对着帐内扬声道:
“卿卿,我在……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别怕……”
不远处,慕夫人坐在软凳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望向王帐的目光里充满了为人母的心疼与忧虑。
秦书仪与燕回一左一右陪在她身侧,低声宽慰着。
慕卿舟与南无双更是面色紧绷,来回踱步的焦灼频率,彻底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齐毓、墨白与慕丞相站在稍远些的地方,虽沉默不语,但紧锁的眉头与凝重的神色,无不显示着他们对帐内情况的极度关注。
小瑄儿被宁昭牢牢牵着手,小家伙仰着头,一双酷似萧凛的眼睛紧紧盯着王帐。
听见里面传来的痛吟,他学着萧凛的样子,用稚嫩却无比认真的声音喊道:
“皇弟皇妹,你们要加油,快些出来,女王母后就不痛了……”
宁昭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脊,低声道:
“女王陛下洪福齐天,定会平安无事,小殿下很快就能见到皇弟皇妹了。”
就在这时,帐内猛地传出一声痛呼,虽短暂,却如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刺入萧凛的心脏。
他身形剧震,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要向前冲去。
“陛下!”
墨白及时闪身上前,声音低沉而恳切:
“产房乃血光之地,于礼不合,于您亦是不宜。主子她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还请陛下稍安。”
萧凛的脚步硬生生顿在原地,胸口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剧烈起伏;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嗓音是压抑后的沙哑:
“朕……知道。”
可他依旧如同钉在了帐门之外,寸步未离。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火炭上煎熬。
突然,帐内传来接生嬷嬷一声充满惊喜的高呼:
“看到头了!娘娘,是小殿下的头!再用把力,就快出来了!”
紧接着,是一阵更为艰难、用尽全力的闷哼与喘息。
萧凛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全部的神魂都已系于那帐帘之后。
终于——
“哇——!”
一声洪亮而清脆的婴儿啼哭,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道天光,骤然划破了王帐内外所有的紧张与沉寂。
帐外众人悬着的心仿佛瞬间落回一半,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欣喜。
“生了!生了!”
慕夫人激动得立刻站起身,喜极而泣。
帐外众人还来不及将第一声啼哭带来的喜悦全然舒展,里头接生嬷嬷急促的声音便再度传来:
“娘娘稳住!腹中还有一个!是双生子,再使把劲儿啊!”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得帐内外的空气瞬间重新凝固。
慕卿璃几乎是瞬间脱力,泪水混着汗水汹涌而下,浸湿了鬓发。
她觉得自己像一朵被彻底抽干了水分的花,连骨骼都散了架,只能凭着本能微弱地摇头,气若游丝:
“不行了……真的……没力气了……”
她的声音破碎,带着濒临绝望的哭音,每一个字都敲在萧凛的心尖上。
“卿卿!听着,朕在这里!”
萧凛的声音因急切而沙哑,安抚她道:
“等你平安生下孩儿,朕带你去赏九州最美的月,看最亮的星辰,摘遍四海最芬芳的花……”
此刻慕卿璃此刻只觉得浑身撕裂,意识模糊,哪里听得进这些风花雪月?
可听闻这话,慕卿璃更加难受了,她都痛成这样了,这狗男人还在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她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的一股力量,咬牙怒声吼道:
“萧凛……我要当女王……只要当女王,当这九州唯一的女王。”
帐外瞬间一片寂静。
南无双最先反应过来,几乎是本能地低喝一声,竖起了大拇指:
“绝!还是我们卿卿威武!”
萧凛闻声,哪里还敢有半分迟疑,立刻急急保证:
“好!好!朕知道了!等你生完,朕就去把那些疆土一座座打下来,都送到你面前当礼物!卿卿,你要什么朕都答应,只要你好好的,别怕……”
或许是这承诺起了作用,又或是那股不甘的怒气支撑,慕卿璃深吸一口气,竟感觉四肢百骸又汇聚起一丝力量。
她咬紧牙关,在嬷嬷的指引下,用尽最后的气力奋力一搏……
当第二声稍显细弱,却同样清晰的啼哭终于划破帐内的紧张时;
慕卿璃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彻底瘫软在浸满汗水的锦褥之中,连睁眼的力气都消散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龙凤呈祥,一位小王子一位小公主!母子平安!”
帐帘被一把掀起,萧凛裹挟着帐外清冽的风与一身难掩的急切,大步流星地踏入。
他对满室未散的血气置若罔闻,深邃的目光里只有床榻上那个虚弱的人儿。
他疾步至床边,俯下身,指腹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极尽轻柔地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与额间黏湿的汗珠。
嗓音因长时间的紧绷而嘶哑,却温柔得如同最深沉的夜语:
“卿卿,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很勇敢,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慕卿璃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长睫上犹自沾着细碎泪珠,她望着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又娇气地小声呜咽:
“萧凛……我、我现在一定丑得不能看了……”
这话如同一片羽毛,轻轻搔过萧凛早已酸软不堪的心房。
他低头,珍而重之地在她汗湿的额间印下一个轻吻,眼底翻涌着几乎要溢出来的疼惜与爱恋:
“胡说。”
他斩钉截铁,目光灼灼,“我的卿卿,何时都是最美的。”
他紧握着她无力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补充,“比草原上最绚烂的萨日朗花,还要夺目千百倍。”
恰在此时,嬷嬷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包裹妥当的婴孩抱近。
慕卿璃微微侧过头,看向那两张红润却尚显皱巴巴的小脸,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带着产后的虚软与一丝不敢置信的嫌弃:
“他们……当真是我生的么?怎么……这般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