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浦离开办公室后,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柏锦依旧深陷在得知父母沦为“人质”的绝望中,浑身冰冷。她像一尊失去生气的瓷娃娃,呆坐在扶手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她无法触及的自由天空。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星沉浦去而复返,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锦儿,给你介绍一位老朋友。”星沉浦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柏锦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星沉浦,落在她身后那个身影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凝固。
来人是一位年轻女性,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研究员制服外套,里面是简单的黑色内搭,身形高挑瘦削,气质清冷。
她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那双曾经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偶尔流露出关切的眼,此刻锐利而沉静,透着一种属于顶尖学者的专注与冷静。
舟自横。
竟然是舟自横!
两年不见,她身上的青涩和那股若有若无的阴郁似乎被一种强大的专业气场取代,但那张脸,柏锦绝不会认错。
一瞬间,柏锦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刺骨的冰寒。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舟自横...她怎么会在这里?和星沉浦一起?星沉浦称她为“老朋友”?
无数个疑问和碎片般的记忆疯狂涌入脑海,当初星沉浦对舟自横莫名的强烈敌意和警告、那些关于竞赛名额和“形影不离”的谣言、颜溪那些看似无意实则精准的挑拨、还有那支...那支被注入她体内的诡异金黄色试剂...
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所有迷雾。
难道...难道从一开始...舟自横和星沉浦就是一伙的?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星沉浦的任何威胁和囚禁都更让柏锦感到心寒和...被背叛的剧痛。
在她被逼到绝境的时候,舟自横是少数曾给过她一丝理解和短暂支撑的人。
尽管后来她被迫疏远,但在心底深处,她始终认为舟自横是与星沉浦那个黑暗世界截然不同的存在。
可现在...眼前这并肩站立的两人,星沉浦脸上那毫不意外的平静,彻底击碎了她这最后一点可怜的认知。
舟自横显然也看到了柏锦。
当她的目光落在坐在扶手椅上的柏锦身上时,她脸上那属于顶尖生物学家的冷静表情,几不可察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握着文件夹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她显然也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见到柏锦。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柏锦的眼中是震惊、难以置信。
舟自横的眼神则复杂得多,有瞬间的愕然,有一闪而过的慌乱的情绪,但很快,那情绪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重新被一层更冷漠的专业面具所覆盖。
她微微避开了柏锦那充满诘问的目光。
“看来,不用我多介绍了。”星沉浦将两人之间这无声的对峙尽收眼底,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姿态闲适,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她的目光在柏锦惨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转向舟自横,语气带着一种介绍自家所有物般的随意,“柏锦,我的妻子。”她特意加重了“妻子”二字。
然后,她又看向柏锦,语气平淡地解释道:“舟自横,我认识几年的...合作伙伴。现在是国际上炙手可热的生物学家,尤其在基因编辑和特殊生物制剂领域,很有建树。”她的介绍轻描淡写。
合作伙伴?认识几年?
所以,在她还不认识星沉浦,或者刚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有联系了?那之后所有的一切,舟自横偶尔流露出的“关心”,那些看似无意间的相遇...难道都是计划好的?都是为了配合星沉浦,更好地掌控她而演出的戏码?
柏锦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有失态。
她看着舟自横,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颤抖,带着一种破碎的沙哑:
“舟学姐...哦不,或许该叫你...舟博士?”她的语气充满了尖锐的讽刺,“真是...好久不见。原来,你和我‘丈夫’,是‘老朋友’了?”
舟自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是为了掩饰某种情绪。
她没有直接回答柏锦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转向星沉浦,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星总,您要的阶段性报告和数据,我已经带来了。关于‘联结’项目的稳定性问题,有了新的突破。”
她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星沉浦的办公桌上,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柏锦一眼。
“联结项目”?!
星沉浦拿起文件夹,随意地翻看了几眼,点了点头:“效率不错。看来,当初投资你,是正确的决定。”
投资?实验室?
所以,舟自横能有今天的成就,背后是星沉浦的资本支持?
柏锦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摇晃。她指着舟自横,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星沉浦,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带着哭腔:
“星沉浦!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那支试剂到底是什么?!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星沉浦合上文件夹,抬眸看她,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欣赏她此刻失控模样的残忍趣味。
“做了什么?”她轻轻笑了笑,“不过是确保我的妻子,永远不会再产生离开我的念头而已。至于具体是什么...”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舟自横,“这就要感谢舟博士的卓越才华了。”
舟自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她依旧没有看柏锦,只是垂着眼眸,盯着光洁的地面。
“舟自横!”柏锦将矛头直指向她,“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她做这种事?!你用你的知识...来帮她囚禁我、控制我?!这就是你追求的科学研究吗?!”
舟自横终于抬起了头。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嘴唇紧抿。她看向柏锦,眼神复杂。
“柏锦,”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有些研究,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至于为什么...”她顿了顿,目光极快地扫过星沉浦,然后重新看向柏锦,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每个人都有无法抗拒的价码,和...必须守护的东西。”
无法抗拒的价码?必须守护的东西?
所以,是为了钱?还是星沉浦掌握了她什么把柄?或者...两者皆有?
柏锦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的学姐,变得无比陌生和可怕。
“你们...真让我恶心!”柏锦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浑身冰冷,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消失殆尽。
星沉浦似乎对这场面感到满意,她挥了挥手,对舟自横说:“好了,数据我收到了。后续的优化抓紧进行。你可以先回去了。”
舟自横如蒙大赦般,几乎是立刻点头,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留恋,甚至不敢再看柏锦一眼。
在她经过柏锦身边时,柏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绝望:“我一直以为...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舟自横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她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应,只是更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关上的瞬间,柏锦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毯上。身体上的无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星沉浦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脸,看着她泪流满面和恨意的眼睛,轻声说道:
“现在你明白了,锦儿。在这个世界上,你能依靠的,只有我。”
“连你曾经以为可以信任的人,最终也不过是我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所以,别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安心做你的星太太,这才是你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