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是真凉了,早上起来,地上都见了霜。我把厚棉袄翻出来给孩子们穿上,自己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屋里开始烧炕了,烟囱冒着白烟,看着有点暖和劲儿。
心里那团乱麻,稍微捋顺了点。自打那晚傅恒丰来闹过,我反倒想明白了。靠男人?靠不住!傅恒丰是个白眼狼,张左明是个半瘫子,林昊……还是个摸不清底细的外乡人。我能靠的,只有自己这双手。
不去义乌了。风险太大。万一林昊真是个骗子,我把两个孩子带出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才真是掉进火坑了。傅恒丰说得难听,但有一点没说错——我对林昊,确实了解太少。
可留下来,日子咋过?得好好盘算盘算。
张左明这几天恢复得不错,能自己拄着拐棍在院里溜达了,说话也利索多了。有一天吃饭,他忽然说:“香香,等我能走了,我去找点活干,不能老拖累你。”
我愣了一下,没接话。这话听着暖心,可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兴起?他以前喝醉了打骂我,酒醒了还是一样。
力力悄悄问我:“娘,爹真能好吗?他能挣钱养我们吗?”
我摸摸他的头:“娘能养活你们。”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没底。光靠那点自留地,能把肚子填饱就不错了。想攒钱?难!
账本和六十五块钱,我还仔细收着。这是保命钱,不能动。有时候半夜睡不着,我拿出来摸摸,心里才能踏实点。
林昊给的那张纸条,我也没扔,压在箱子底。义乌……金华到义乌,确实不远。坐车也就个把钟头。以前咋没想过呢?总觉得外头是天边,其实就在眼皮子底下。
可再近,没人引路,也不敢乱闯。我们这离义乌虽近,但村里没几个人真去过。都说那边热闹,小商品多,机会多,可也听说乱,骗子多。我一个女人带俩孩子,人生地不熟的,咋闯?
有一天,我去代销店买盐,碰见林昊也在。他好像要走了,担子空了,正在跟店主结账。看见我,他笑了笑,没像以前那样凑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低声问:“林昊,你真在义乌有摊子?”
他看看我,眼神挺坦然:“大姐,我不骗你。我跟我舅在义乌摆摊好些年了,卖点针头线脑、发卡皮筋。开春后生意好,缺人手看摊。”
“你舅?”我追问,“摊子在哪儿?叫啥名?”
“篁园市场,东区23号摊,叫‘永兴百货’。”他说得挺溜,“大姐,你要不信,可以去打听。义乌不大,一问就知道。”
我心里动了一下。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像瞎编。
“那……工钱真管吃住?一个月三十?”我又问。
“管住,吃的话,摊上管中午一顿,早晚自己解决。工钱看干活多少,手脚麻利的一个月三十块没问题,干得好还能加。”他顿了顿,看着我说,“大姐,我知道你担心啥。一个女人家出门不容易。可我林昊不是骗子,我们义乌人做生意,讲信誉。”
我没吭声。话是这么说,可人心隔肚皮。
他好像看出我的犹豫,从兜里掏出个纸条,写了个电话号码递给我:“这是我舅摊上的电话。你要真想好了,打电话问问。或者……等开春我再来,带你一起去看看再说。”
我接过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串数字。心里更乱了。
回到家,我看着那张纸条发呆。电话号码……这玩意儿我见都没见过,咋打?得去镇上邮局才行。去不去问呢?
晚上,我给张左明洗脚,他忽然说:“香香,你要想出去闯闯,就去。别管我。”
我手一顿,抬头看他。他眼神清亮了不少,看着不像说胡话。
“你咋知道我想出去?”我问。
“我……我听力力说的。”他低下头,“以前我对不住你,现在……不能拖累你。”我以前那么混蛋,是我有眼无珠,没有好好对你,感谢你不计前嫌还照顾我这个半瘫,
我心里酸了一下,没说话。继续给他搓脚,水有点凉了。
夜里,我睡不着。林昊的话,张左明的话,在脑子里打架。义乌那么近,机会就在眼前。可这一步,咋就这么难迈出去呢?
关键是孩子。带走吧,路上辛苦,到了那边咋上学?留下吧,交给谁?张左明自己都顾不好自己,张左腾家虎视眈眈,我能放心?
还有傅恒丰那个疯子。他要是知道我真走了,肯定去公社闹。到时候给我扣个“抛夫弃子”的帽子,我在义乌还能安生?
想来想去,头都大了。最后,我把林昊给的电话号码仔细收好。先不急,等等看。开春还早,这几个月,我再观察观察张左明恢复得咋样,也看看林昊会不会真的再来。
如果……如果他开春真来了,说明他可能没骗人。如果张左明真能自理了,也许……我真能赌一把?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冬天熬过去。多攒点柴火,腌够咸菜,把孩子们照顾好。账本藏好,钱捂紧,防着傅恒丰和张左腾家使坏。
日子再难,也得一天天过。我吴香香,啥阵仗没见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义乌就在那儿,跑不了。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决定,去,还是不去!
这条路,我得一步一步,踩稳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