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左腾家提着刀回来,我胸口那团火还在烧,烧得五脏六腑都疼。那点赔来的钱和粮食,像烧红的炭,烫手,更烫心。我知道,这事没完。张左腾那种小人,吃了亏,肯定憋着更阴的坏水。
果然,没过两天,就出事了。不是冲我,是冲我儿子力力。
那天下午,力力一个人在院子门口玩泥巴。我就在屋里缝补衣服,隔一会儿抬头看一眼。就低头穿个线的工夫,就听见外面“扑通”一声水响,紧接着是力力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呛水的声音!
我魂都吓飞了!扔下针线就往外冲!跑到门口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力力掉进了院墙外那个积满雨水和垃圾的臭水沟里!孩子在里面扑腾,污水没到了他胸口,臭烘烘的水草缠着他的腿,他吓得哇哇大哭,小脸煞白!
而水沟边上,站着张左腾!他双手抱胸,脸上带着那种我看过无数次的、混不吝的狞笑,正看着力力在水里挣扎!
是他!肯定是他把力力推下去的!
“力力!”我尖叫一声,啥也顾不上了,直接跳进齐腰深的臭水沟里!冰凉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瞬间浸透了我的裤子,但我顾不上恶心,一把将吓坏了的力力捞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孩子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呛了好几口脏水,咳得小脸通红,趴在我肩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抬头,眼睛血红地瞪着岸上的张左腾,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张左腾!你个畜生!你推我儿子?!他还是个孩子!你想淹死他吗?!”
张左腾嗤笑一声,撇撇嘴:“谁推他了?他自己没站稳掉下去的,关我屁事?小杂种命大,没淹死算他走运!”
他这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我心里!力力才多大?那个水沟虽然不深,但对一个孩子来说,就是鬼门关!他张左明差点把力力踢死,他张左腾现在又想淹死他!这一家子,从老到小,都想要我儿子的命!
我抱着力力爬上岸,浑身滴着脏水,冷得发抖,但心里的怒火却要把我烧成灰!我看着张左腾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多年前那个可怕的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就是他,在我刚嫁过来不久,就因为力力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就狞笑着把才三岁多的力力一把推进了这个同样的臭水沟!那时候力力差点就没救过来!这笔账,我从来没忘!
现在,他又来!
“张左腾!”我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忘了你以前干的好事了?是不是?!力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偿命!”
也许是我眼神里的杀意太明显,张左腾被我看得有点发毛,往后退了一步,嘴上还不服软:“疯子!你们娘俩都是疯子!”说完,他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我抱着力力回到东屋,赶紧给他脱掉湿衣服,用破被子裹紧。孩子吓坏了,也冻坏了,在我怀里不停地发抖,小脸冰凉。我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掉眼泪。是我没看好他,又让他遭了这么大的罪。
这时,王小丽大概是听见动静,扭着水蛇腰过来了。以前她见了我,还能假模假式地装装和气,现在可好,连装都懒得装了。她站在门口,斜眼看着我们娘俩的狼狈样,撇着嘴,阴阳怪气地说:
“哎呦,这是咋啦?掉水沟里了?我说香香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当娘的也忒不小心了!孩子这么小,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在水沟边玩呢?这多危险啊!幸好没出大事,这要是真淹死了,你哭都来不及!”
她这话,明着是关心,暗地里全是幸灾乐祸和指责!好像力力掉下去,全是我的错!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她:“王小丽!你少在这放屁!要不是张左腾那个畜生推他,力力能掉下去?你们两口子,没一个好东西!蛇鼠一窝!”
王小丽被我一骂,脸一下子拉下来了,双手叉腰,摆出那副标准的泼妇架势:“吴香香!你骂谁呢?你自己没管好孩子,还赖上别人了?谁知道是不是你那好儿子自己脚滑?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跟他娘一个德行!”
她越骂越难听,什么“有娘生没娘教”、“小讨债鬼”都出来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正要跟她对骂,王桂花闻声从西屋出来了。她先是嫌恶地看了一眼浑身脏污的我们,然后竟然转头对王小丽说:“小丽啊,你跟这种人多说什么?没得降低了自己身份!快回屋去,别沾了晦气!”
她这话,明显是偏帮着王小丽!就因为王小丽是她娘家那边的人,她就黑白不分,是非不明!
王小丽得了王桂花的撑腰,更加得意,对着我哼了一声,扭着屁股回屋了。
王桂花又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也转身回去了。
院子里,又剩下我们娘俩。力力在我怀里小声啜泣,我抱着他,站在冰冷的屋子里,感觉像站在荒无人烟的野地里,四面都是寒风。
旧恨未消,又添新仇。张左腾推儿子下水沟,王小丽冷嘲热讽,王桂花偏心偏到胳肢窝……这一桩桩,一件件,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我看着怀里吓坏了的儿子,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这个家,这个村,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我们母子俩,迟早会被这群豺狼啃得骨头都不剩!
我想离开这里!可是带着带着力力离开!身无分文,出去更加惨,哪怕前路再难,我吴香香也坚持下去!
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