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那个馄饨摊前,热气和香味混在一起,直往鼻子里钻。张力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翻滚的小馄饨,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喉咙里不停地咽着口水。摊主是个围着白围裙、面相和善的大婶,正麻利地包着馄饨。看到我们站在摊前犹豫,她抬头看了看,眼神里没有嫌弃,倒是带着点好奇和同情。
“大姐,馄饨咋卖?”我鼓起勇气,小声问,手心里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鲜肉馄饨,一毛五一碗,素馅的一毛。”大婶一边忙活一边说,声音挺温和。
一毛五!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口袋里满打满算就剩下四毛多钱了。这一碗馄饨下去,钱就去了一小半。可看着儿子那渴望的眼神,听着他肚子里咕噜噜的叫声,我心一横,掏出三毛钱递过去:“大婶,来两碗素的。”
“好嘞!”大婶接过钱,利索地下了两碗馄饨。没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飘着几点油花和葱花的馄饨就端到了我们面前的小矮桌上。
“快趁热吃吧,孩子饿坏了吧?”大婶看着张力,笑了笑。
我连声道谢,把一碗馄饨推到张力面前:“力力,快吃,小心烫。”
孩子饿极了,也顾不上烫,拿起勺子就舀了一个往嘴里塞,烫得直吸溜气,但还是吃得飞快。我看着他那吃相,心里又酸又软,自己也拿起勺子,慢慢吃起来。馄饨皮薄馅少,汤也清淡,但在这又冷又饿的晚上,吃进肚子里,感觉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吃完馄饨,身上有了点热乎气,但心里的愁云一点没散。天彻底黑透了,路灯昏黄的光照着空荡荡的街道,风吹过来,凉飕飕的。今晚住哪儿?成了压在我心头最沉的一块石头。
我不能带着孩子露宿街头,太危险了。可那破旅社,最便宜的通铺也要三毛,还得押金,我们哪还有钱?我捏着口袋里仅剩的一毛多钱,站在街角,茫然四顾,感觉走投无路。
“大姐,还没找到地方住啊?”馄饨摊大婶收拾完东西,正准备收摊,看见我们还站在那儿,随口问了一句。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也顾不上脸面了,带着哭腔说:“大婶……我们……我们没地方去了……钱也快花光了……您知道哪儿有……有不要钱能凑合一晚的地方吗?”这话问出来,我自己脸上都烧得慌。
大婶愣了一下,上下打量我们娘俩,叹了口气:“唉,这大晚上的,带着个孩子……桥洞底下倒是能躲风,可那地方又脏又乱,不安全啊。”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眼巴巴望着她的张力,像是下了决心,“这样吧,我家就在后面那条巷子里,有个放杂物的棚子,虽然破,但能挡风遮雨。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去那儿将就一晚吧。不过说好了,就一晚啊,明天一早就得走。”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连忙鞠躬:“谢谢!谢谢大婶!您真是好人!我们明天一早就走!绝不给您添麻烦!”
大婶摆摆手:“行了行了,别谢了,跟我来吧。”
我拉着张力,千恩万谢地跟着大婶穿过几条黑乎乎的小巷子,来到一个院子的后门。大婶打开门,指着角落里一个用木板和油毡搭的小棚子说:“就那儿,里面有些旧家什,你们自己收拾块地方。厕所在院子那头,用水也在那儿接。”
棚子很小,堆满了破筐烂篓,一股霉味。但比起露宿街头,已经是天堂了!我赶紧又是一通道谢。
大婶没再多说,转身回屋了。
我带着张力钻进棚子,借着远处窗户透过来的一点微光,勉强清理出一小块能躺下的地方。地上铺了点干草,把包袱当枕头。虽然又冷又硬,但总算有个遮风挡雨的角落了。
张力累坏了,一躺下就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馄饨带来的满足感。我躺在他身边,却怎么也睡不着。今天经历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乞讨的屈辱,找工作的艰难,还有这位好心大婶雪中送炭的温暖……各种滋味搅在一起,让我心里翻江倒海。
这位大婶的善意,像黑夜里的一点微光,让我冰冷绝望的心,有了一丝暖意。也让我明白,这世上,不全是张左腾那样的恶人,也不全是城里那些冷漠的白眼。还是有好心人的。
可光靠别人的好心,能活多久?明天怎么办?工作还是没着落,钱也快没了。必须想办法!必须尽快找到能挣钱的活计!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把张力叫醒了。我们悄悄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好心大婶家的棚子。我没敢去打扰大婶,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份恩情。
清晨的街道,已经有了忙碌的气息。我拉着张力,又开始了一天的奔波。今天,我改变了策略。我不再只盯着那些招工告示,而是主动去找那些看起来需要人手的小作坊、小摊贩。
我走到一个做豆腐的作坊门口,里面热气腾腾,几个人正忙着磨豆子、点卤水。我站在门口,怯生生地问:“老板,要人帮忙不?洗碗、扫地、搬东西都行!工钱您看着给,管顿饭就成!”
作坊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正忙着,头也不抬地挥挥手:“不要不要!人手够了!”
我又走到一个编竹筐的小铺子前,看着里面一个老师傅正灵巧地编着筐。“老师傅,您这要学徒不?我手巧,能学!不要工钱,给口饭吃就行!”
老师傅抬眼看了看我,摇摇头:“闺女,这手艺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带着孩子咋学?走吧走吧!”
一上午,我又碰了好几次壁。不是被直接拒绝,就是被敷衍了事。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我的心也越来越沉。
中午,我和张力蹲在一个背阴的墙角,分着吃昨天剩下的一点干粮。孩子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我看着儿子,心里急得像火烧。
就在这时,我看到马路对面有个不大的废品收购站。门口堆着些废纸板、破铜烂铁,一个老头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喝茶。我心里一动。收废品这活儿,又脏又累,但说不定能有点机会?
我拉着张力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大爷,您这儿……要人帮忙不?分类、打包、看摊子都行!我力气小,但能吃苦!工钱好说!”
那老头放下茶杯,眯着眼打量我们娘俩,没像其他人那样立刻拒绝。他慢悠悠地问:“哪来的?咋带着孩子出来找活干?”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把事先想好的说辞搬出来,只说家里遭了难,带孩子来投亲,没找到,只好自己找活路。
老头听着,没说话,又看了看我,看了看张力,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这儿活是脏点累点,工钱也不高。一天五毛,管中午一顿糙米饭。你要是能干,就留下试试。不过说好了,孩子你得自己看好,不能耽误干活。”
一天五毛!管一顿饭!虽然比筛沙子少,但这是实实在在的机会!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忙点头:“能干!大爷,我能干!谢谢大爷!我一定好好干!”
老头点点头:“行,那明天一早来吧。记得把孩子安顿好。”
“哎!哎!谢谢大爷!”我拉着张力,给老头鞠了好几个躬,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稍微落下了一点点。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又脏又累的活计,工钱也少得可怜,但至少,我们有了一个暂时的落脚点,有了挣口饭吃的希望!这就像在无边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线微弱的曙光!
我紧紧拉着儿子的手,看着眼前这个杂乱但充满生机的废品站,心里重新燃起了斗志。不管多难,先从这最底层干起!只要肯吃苦,总能活下去!张左腾,你们等着!我吴香香,绝不会就这么倒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