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的熏香似乎还未散尽，试衣的余温尚在，李曌旭那股带着占有欲的宣言仿佛还萦绕在耳畔。管家李福恭敬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小姐，姑爷，午宴已备好，老太爷请您二位移步正厅。”
李曌旭这才松开按在陈阳胸前的手，那股霸道的炽热瞬间收敛，恢复了惯有的清冷：“走吧，别让爷爷等。”
她率先转身出门。
陈阳整理了一下被拉皱的衣襟，目光平静地跟了出去。
穿过挂满红灯笼的回廊，喜庆的喧嚣扑面而来，正厅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李远征一身暗红色团花绸缎唐装，精神矍铄地坐在主位。李玉京身着笔挺的中山装，林清霜则是一套宝蓝色织锦旗袍，夫妇分坐两旁，几位李家核心的叔伯辈和亲近的旁支也在座，低声交谈着，气氛融洽而透着世家大族特有的矜持。
然而，当陈阳和李曌旭步入正厅时，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飘向了厅门角落阴影里那几张格格不入的板凳：
五阴将像五只误入华美殿堂的土拨鼠，挤坐在那里，刀疤脸正努力把油腻腻的裤脚往下扯，钻地鼠不安地搓着手，滚地龙则盯着满桌从未见过的珍馐直咽口水。
这五个人与这满堂的锦绣富贵、渊停岳峙的气度，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厅内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凝滞了几分，交谈声也低了下去。
李曌旭的眉头立刻拧紧，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不悦。她刚想开口让管家把这几个碍眼的家伙带到偏厅去，陈阳却已先一步行动。
陈阳没有走向主位，反而脚步一转，径直走向角落的五阴将。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这并非惊世骇俗之举，而是再寻常不过的待客之道。
“几位，缩在角落做什么？主桌这边宽敞，过来坐。”陈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亲和，并亲自伸手，虚引向主桌下首特意空出的几个位置，那本是留给地位稍逊的旁支或重要管事的位置！
这一下，如同平地惊雷！
正厅内霎时鸦雀无声。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陈阳和那五个惊愕抬头的汉子身上。
李曌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直冲顶门！
家族的午宴，陈阳竟要让这几个下九流的盗墓贼、曾在戏楼对她口出秽言的混混，登堂入室，与她的爷爷、父母、叔伯同席？！
“陈阳！“你什么意思？！”李曌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冷怒，打破了死寂。
她几步上前，挡在陈阳与五阴将之间，美眸含煞，直直盯着自己的丈夫：“这里是什么地方？今天是什么场合？你让这几个东西上主桌？！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
“东西”二字，如一把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在五阴将心上。
刀疤脸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钻地鼠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掘墓人眼中闪过一丝屈辱的愤怒，却又在李家无形的威压下化为更深的惶恐。他们刚刚因为陈阳的“招安”而升起的一丝卑微希望，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砸得粉碎。
厅内气氛降至冰点。
叔伯们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旁支们噤若寒蝉。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主位上的李远征和李玉京夫妇。
陈阳面不改色，甚至没有看暴怒的李曌旭一眼，目光越过她的肩膀，依旧平静地落在五阴将身上，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他们此刻的狼狈，看到他们过往挣扎求生的江湖岁月。
“配与不配，不是出身说了算。”陈阳缓缓道，声音沉稳依旧，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英雄不问出处，草莽之中亦有真豪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主位上神色各异的家族长辈，最终落回李曌旭因愤怒而微微涨红的脸上，语气陡然转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和气势：“他们是我陈阳带回来的人。招安入编，是为国效力。过往种种，已随旧契一笔勾销。今天，他们是我的下属，是即将为国守护地下文脉的专员。这桌饭，是李家的家宴，也是我陈阳为他们接风洗尘的第一顿饭。”
陈阳向前一步，无形的气场迫得李曌旭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的目光如寒潭，深不见底，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陈阳行事，自有我的道理。用人之道，首在‘诚’，次在‘信’。如果连一顿饭都不能让他们安心坐在我身边，往后如何指望他们为我、为家族、为国家出生入死，踏勘那些凶险莫测的古墓禁地？今天他们坐在这里，代表的就是我陈阳的态度！收起你那套世家门第的傲慢！我的人，轮不到你看轻！”
这番话，石破天惊！
不仅是对李曌旭毫不留情的训斥，更是对李家潜在门第观念的强硬挑战！
他将五阴将的“污点”身份，直接拔高到了“为国效力”、“守护文脉”的层面，更将自己“用人不疑”的权术手腕，赤裸裸地摆在了桌面上，不容任何人质疑！
李曌旭被陈阳这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和话语中蕴含的冰冷力量震住了！
她从未见过陈阳用如此凌厉、如此不留情面的语气对她说话。那股子“帝王般”的霸道与不容置喙，让她心头剧震，愤怒之外，竟生出一丝陌生的心悸。
厅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五阴将更是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
刀疤脸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掌心，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冲击和难以言喻的酸楚！陈阳那句“我的人，轮不到你看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们麻木已久的心上！
就在这时，主位上传来一声低沉却充满力量的笑声。
“呵呵呵……”李远征放下手中的茶盏，布满皱纹的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洞悉和赞许。
老人目光如电，扫过那五个局促不安的汉子，最终落在陈阳身上，声音洪亮：“说得好！阳儿此言，深得我心！”
老爷子中气十足，瞬间打破了僵局，“老子当年带兵打仗，手底下的兄弟，泥腿子出身的多了去了！只要心是红的，骨头是硬的，能打鬼子，能守疆土，那就是好样的！什么出身不出身？狗屁！英雄好汉，都是从泥巴里滚出来的！”
他大手一挥，指向那几个空位：“既然陈阳说了，是为国效力的人才，那就是我们李家的客人！坐！都坐！别杵在那儿碍眼！”
老爷子一锤定音！那股从战争年代带来的豪迈与不拘小节，瞬间冲散了厅内凝滞的等级气息。
李玉京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睿智。他看了一眼脸色变幻的女儿，又看向神色坦荡却气场迫人的女婿，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缓缓开口道：“曌旭，你爷爷说得对。《三国志》载曹操待关羽，‘上马金，下马银’，尚不能动其心，何也？恩义未及也。陈阳以诚待之，以信立之。你身为李家嫡女，未来主母，胸襟气度，当随陈阳看齐，岂能因门户之见而自缚手脚？”
林清霜没有说话，只是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她看向陈阳的目光里，带着商界女强人特有的锐利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和隐隐的赞赏。
商场如战场，她太清楚收服人心、尤其是收服这些有本事又有“案底”的人心，需要怎样的手腕和胆魄。
陈阳这一招“主桌定心丸”，成本极低，效果却是千金难买。她轻轻点了点头，姿态已然表明一切。
李家核心长辈三人，意见高度统一！
而且是从格局、智慧、历史经验的角度，为陈阳的行为提供了最强有力的背书！这无异于当众宣告：陈阳在李家，拥有绝对的自主权和话语权，他的决定，不容置疑！
李曌旭脸上的怒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怔忪。
她看着爷爷眼中激赏的战火豪情，听着父亲引经据典的透彻分析，感受着母亲无声的认可，再看看陈阳那挺拔如松、眼神坚毅的身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明悟，瞬间淹没了她。
她输了。
不是输在道理，而是输在了格局和气魄上。
陈阳的驭人之术，已非她习惯的商业逻辑所能抗衡。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却略显僵硬的淡笑，转向五阴将，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再无之前的刻薄：“既然爷爷、父亲都这么说了……刚才是我失言了。几位……请入座吧。”
扑通！
刀疤脸再也控制不住，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这个在古墓里摸爬滚打、刀口舔血半辈子，见惯了阴私龌龊的汉子，此刻浑身剧烈颤抖，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陈爷！李老！李书记！李夫人！大小姐！”刀疤脸声音嘶哑哽咽，额头重重磕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我周彪……这辈子！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陈爷知遇之恩！报答李家不弃之恩！若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滚地龙、穿山甲、钻地鼠、掘墓人，也纷纷跟着跪下，咚咚磕头，泣不成声。
什么江湖义气，什么盗墓发财，在“被当人看”、“被当家人待”的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澎湃的、最原始也最忠诚的感激！
陈阳给他们的，不仅是前程，更是早已被江湖磨灭殆尽的尊严！
……
午宴在一种极其微妙却又异常和谐的氛围中进行着。
山珍海味流水般端上，陈阳亲自执箸，为身旁的五阴将布菜。他动作自然，毫无施舍之意，反而带着一种“自家人不必客气”的熟稔。
“尝尝这个，御膳房传下来的做法，糟溜鱼片，火候讲究。”
他将一块雪白细嫩的鱼片夹到刀疤脸碗里。
“这蟹粉狮子头，我岳母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用的是太湖蟹，鲜得很。”又示意滚地龙不必拘谨。
五阴将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吃着，每一口都如同珍馐。
席间，陈阳状似无意地提起：“爸，关于他们几个的编制，挂靠在文物局古墓葬保护中心，做特聘顾问，专司疑难古墓地脉勘探与保护方案制定，您看流程上……”
李玉京夹起一块水晶肴肉，动作优雅，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办事，我放心。文物局那边我会打招呼。具体章程，你看着定就好，按规矩办。”
语气平淡，却等同于给予了陈阳全权处理的最高授权。这就是政治世家的默契，点到即止，充分信任。
李远征更是直接，指着刚端上来的葱烧海参对五阴将道：“吃！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以后跟着陈阳好好干，把咱们老祖宗地底下的好东西看好了，就是大功一件！”
豪迈的话语引得众人会心一笑。
李曌旭沉默地吃着饭，偶尔抬眼看向陈阳和他身边那几个虽然依旧拘谨、但腰杆明显挺直了不少的汉子，眼神复杂。
愤怒消散后，理智回笼。她不得不承认，陈阳这一手玩得极其漂亮。
一顿饭，几句掷地有声的话，加上长辈的背书，便将这五个亡命之徒的心彻底收服，变成了他手中最忠诚的刀。
饭后，陈阳当着众人的面，对管家李福吩咐：“福伯，劳烦安排一下，东跨院那几间向阳的厢房，收拾出来给周彪他们住下。被褥用具，都用新的。”
东跨院，那是仅次于主院和西跨院，也就是陈阳李曌旭住处的好地方，通常是留给重要客卿或亲信管事住的。
李福躬身应道：“是，姑爷，我这就去办。”态度恭敬无比。
五阴将闻言，眼眶又是一热。主桌吃饭已是天恩，如今还能住进李家大宅的厢房？这等待遇，是他们前半生颠沛流离、睡坟头钻地洞时想都不敢想的！
……
午后。
西跨院的主卧内，门窗紧闭，灯光映照着满屋喜庆的陈设。龙凤呈祥的锦被铺在宽大的拔步床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合欢香。
李曌旭已卸去妆容，只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袍，曼妙的曲线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她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着陈阳走进来，脸上没有了午宴上的冷硬，却也没有笑意，只是带着一种审视和思索。
陈阳关上门，走到她面前，还未开口，李曌旭便幽幽地道：“陈司长好手段，好气魄。一顿饭，几句话，五个江湖草莽便成了你死心塌地的忠犬。连我爷爷、父亲都心甘情愿为你背书。这份御下的心术，我李曌旭今日算是领教了。”
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和探究。
陈阳在榻边坐下，伸手，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微凉的手背。这一次，李曌旭没有躲开。
“心术？”陈阳低笑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醇厚，“只不过是将心比心而已，五阴将求的，无非是个‘安身立命’，一份‘被当人看’的尊重。我给了，他们自然会以命相报。江湖人，重义轻利，也重诺轻死。比起你商场上的利益捆绑，有时候，人心更简单，也更贵重。”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至于老爷子和你爸……他们是真正的智者，看的是大局，是长远。李家要屹立不倒，需要的不仅是财富权势，更是能汇聚四方英才、为我所用的胸襟气度。今天我收服五阴将，以后或许就能多一分应对危局的力量。他们不是为我背书，是为家族的未来铺路。”
李曌旭静静听着，胸中那点郁结和不服，在陈阳透彻的分析和掌心传来的温度中，渐渐化开。
“所以……”李曌旭抬起眼眸，烛光在她眼中跳跃，褪去了白日的凌厉，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媚意和一丝被征服后的不甘，“陈大掌门今天在正厅，当着全家人的面，好生威风地训斥了我一通，就是为了彰显你这‘御下有方’的能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身体却像蓄势待发的母豹，微微前倾，丝质睡袍的领口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和诱人的锁骨。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如灵蛇般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探入陈阳微敞的睡袍领口，精准地抚上他坚实温热的胸膛，感受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威风耍够了，人也收服了……”她红唇贴近陈阳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带着馥郁的香气喷吐，声音又轻又媚，却蕴含着强烈的占有欲和一丝危险的挑衅，“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的妻子，来好好‘安抚’一下她受惊的心情了？”
她的指尖带着魔力，在陈阳的胸膛上画着圈，一路向下，滑过壁垒分明的腹肌，最终停留在睡袍的系带边缘，若有若无地拨弄着。另一只手则强势地环住陈阳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
“那么现在……”李曌旭的眼中燃起炽热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了情欲、征服欲和主权宣告的烈焰，红唇几乎贴上陈阳的唇瓣，吐气如兰，带着女王般的命令口吻：“……把你在外面收买人心的力气，都给我交出来！一分……都不许剩！”
灯光暧昧，帐暖香浓。
陈阳低笑一声，他反手扣住李曌旭作乱的手腕，另一只手臂则铁箍般环住她柔韧的腰肢，猛地将她压进柔软的锦被之中。
“如你所愿，老婆。”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磁性，如同最醇厚的美酒，封缄了所有未尽的话语。
灯光映照着拔步床上纠缠的身影。
李曌旭用她独有的如火般炽热的方式，宣告着她在这段关系里不容置疑的主权；而陈阳，则以强横的体魄和深沉如海的力量，给予她最直接、最彻底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