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钧老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紫霄宫的虚无之中,他那威严而淡漠的声音仿佛还在天地间回响:
“量劫失衡,当有修正。此阵名为‘归墟’,非万劫不磨者,不可破之。尔等好自为之。”
随着他离去,笼罩在西岐上空的混沌之气缓缓沉降,最终化作一道横亘天际的巨大光幕,光幕之上,星辰流转,法则交织,将整座西岐城护在其中,隔绝了内外的一切联系。
城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圣人威压骤然消散,阳光重新洒落,却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暖意。
朝堂之上,伯邑考与姬发对峙的身影僵在原地。方才那股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意志,让他们体内的法力都为之凝滞,心中的权谋与怒火,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只剩下对未知的敬畏。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散宜生颤巍巍地走上前,老泪纵横,对着伯邑考跪倒在地:
“大王新丧,西岐不可一日无主!世子仁孝,名正言顺,当继大统,以安民心,以慰先王在天之灵!”
他这一跪,如同一个信号。南宫适等一众忠于传统的老臣,以及大部分摇摆不定的官员,纷纷跪下,山呼千岁:“请世子继位,以安社稷!”
呼声如潮,震得大殿嗡嗡作响。伯邑考看着黑压压跪倒一片的群臣,又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复杂、沉默不语的姬发,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这王位,他坐得并不安稳。鸿钧老祖的干预,更像是一场天道的强制休战,而非对他继承权的认可。但此刻,他是西岐名义上的君主,他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
“众卿平身。”伯邑考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缓缓走上那至高无上的王座,感受着座椅传来的冰冷触感,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姬昌留下的余温与沉重。
“父王尸骨未寒,本不应议及此事。然国事为重,承蒙众卿信赖,姬昌……不,伯邑考,愿继父王遗志,守护西岐,直至天下归心。”
他登基了,史称周武王,但此刻的他,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忧虑。
他瞥了一眼姜子牙,这位垂钓渭水的贤者,此刻正垂眉敛目,手中拂尘轻轻摆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伯邑考心中一沉,他知道,连这位定海神针般的太师,心思也深不可测。
而姬发,在众人山呼万岁之后,只是默默地对着王座的方向,行了一个君臣之礼,然后退回武将之列。他的眼神依旧锐利,但那锐利之中,多了一丝隐忍与谋划。他知道,鸿钧的暂停键,给了他喘息之机,也给了他积蓄力量的时间。王位之争,从明面上的朝堂对峙,转入了更加幽暗的深渊。
…
……
与此同时,在东海之滨,一处凡人水手穷尽一生也无法抵达的仙家岛屿——蓬丘仙岛之上,云雾缭绕,琼楼玉宇隐现其间。这里乃是青乾圣人的道场。
岛屿中央的“太玄殿”内,青乾圣人一袭青衫,端坐于蒲团之上,他面容俊逸,气质飘逸,双眸开阖间,仿佛有宇宙生灭之景流转。他的面前,是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
左边,是一位凤冠霞帔,绝世独立的女子,正是人族圣母女娲娘娘。她神情淡漠,高居九天之上,对下方众生抱持着一种悲悯而疏离的态度。
右边,则是一位身着道袍,面容威严,眉心有一点朱砂的中年道人,他正是截教教主通天教主。自岐山,燕山一战,门下弟子死伤陨落不少,他心中的郁结之气至今未散,周身散发着一股“有教无类”被无情践踏后的悲愤与不甘。
“二位道友请坐。”青乾圣人声音温和,仿佛能抚平人心中的波澜。
女娲娘娘微微颔首,通天教主则冷哼一声,径自坐下。
“师兄邀我等前来,所为何事?”通天教主开门见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莫非又是为了那不公的封神榜?”
青乾圣人微微一笑,道:“通天道友息怒。今日请二位前来,正是为了这封神量劫。师尊已经亲自出手,暂停了殷商与西岐的争斗,布下‘归墟大阵’,封印西岐。此举,已然说明,此前的量劫走向,已然偏离了天道。”
女娲娘娘凤目微动,轻启朱唇:“师尊之意,是让我等重新商议封神人选?”
“然也。”青乾圣人点头,神情变得严肃,“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位正神,本该是天地间杀劫应劫之人的归宿。然而,自量劫开启,我等门下弟子多有折损,尤以通天道友的截教为甚。而西方教,却借此机会大肆度化我东方仙神,壮大自身,此乃窃取气运之举,有违天道平衡。”
通天教主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何止是窃取!那准提、接引,一个拿着莲花,一个摇着树枝,见人就度,我东方,多少同门被他们诓骗去了西方!此仇不报,我通天誓不为圣!”
女娲娘娘幽幽一叹:“通天道友,此言差矣。封神榜乃天定,榜上有名之人,终归一死。只是死法不同,归宿不同罢了。西方教所为,虽有不妥,却也在量劫变数之内。只是……此番变数,确实对我东方教派不利。”
青乾圣人适时接口:“娘娘所言极是。所以,我今日请二位来,是想提出一个‘弥补’之法。既然西方教热衷于度化,我等何不顺水推舟,将这‘功德’送予他们?”
通天教主眼中寒光一闪:“道兄何意?”
“很简单。”青乾圣人伸出一根手指,“封神榜上,尚有许多空缺。我等三方联手,将那些与西方教、阐教有染,或是立场摇摆之辈,尽数送上封神榜。如此一来,既可补充天庭神位,稳固天道,又能削弱西方与阐教在人间的影响力。而西方教若想再扩充,便只能从他们自己的门人中挑选了。此乃一石三鸟之策。”
女娲娘娘沉默了。她虽是人族圣母,但本质上也是东方圣人,不希望西方教过度侵蚀东方根基。
通天教主则眼中精光大盛。他明白了青乾圣人的意思:与其让截教弟子死在阐教和西方教手上,魂魄被他们带走,不如由自己人动手,将他们送上封神榜,好歹也是正神之位,留在天庭,总比去西方当个菩萨罗汉要强!这虽然有些残忍,却是目前能想到的,对截教最有利的方案。
“好!”通天教主一锤定音,“就依道兄之言!我截教弟子,虽死不悔,但他们的魂魄,必须留在东方!”
女娲娘娘见状,也缓缓点头:“既然如此,娲皇宫亦会出手。那十万大山的妖族,也该有个了断了。”
三人再次达成共识,一个针对西方教和阐教的巨大阴谋,在蓬丘仙岛之上悄然成型。娲皇宫、蓬丘仙岛、截教,这三股东方最顶尖的势力,正式联手,要将封神量劫的棋局,彻底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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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三位圣人达成新的盟约,远在西岐之外的截教大营,也收到了来自碧游宫的法旨。
燕山上,负责主持十绝阵的十天君,在收到通天教主的法旨后,面面相觑。法旨内容很简单:释放阵中囚禁的阐教弟子,让他们回归西岐。
“师尊这是何意?”赵公天君眉头紧锁,“那文殊、普贤、道行天尊等人,皆是阐教金仙,是我等大敌,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教主法旨,岂容我等揣测!”秦完天君沉声道,“照做便是!或许,教主与圣人之间,有了新的计较。”
尽管心中不解,但师命难违。十天君齐齐动手,催动法力,只见那“地烈阵”、“烈焰阵”、“风吼阵”等十大绝阵的阵光渐渐消散。
被困在阵中的文殊、普贤、慈航道人、惧留孙、道行天尊、玉鼎真人等人,只觉得身上一松,那折磨他们神魂的阵法威压瞬间消失。他们纷纷冲出阵外,只见十天君冷冷地看着他们,并无动手之意。
“滚回去告诉元始天尊,”赵公天君冷声道,“今日暂且饶尔等性命,下次再见,便是尔等魂归封神榜之时!”
文殊等人虽惊疑不定,但自知不是十天君联手的对手,也不敢多留,纷纷化作流光,朝着西岐的方向飞去。然而,当他们飞到西岐城外时,却被那巨大的“归墟大阵”光幕挡住了去路。
“这是……何等神威?”普贤真人骇然道,“这阵法,连我等圣人之下的金仙都无法穿透!”
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撼动光幕分毫,最终只能无奈地降落在大阵之外,与闻讯赶来的黄龙真人、太乙真人等人汇合,一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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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大营。
黄飞虎站在点将台上,望着西岐的方向,眼神凝重。他麾下的数十万大军已经在这里安营扎寨,深沟高垒,防御工事做得滴水不漏。
“将军,西岐城外出现了神迹,整座城都被一道光幕笼罩,我军的斥候根本无法靠近。”副将黄明汇报道。
黄飞虎点了点头,他早已料到。他下令道:“传我将令!全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日夜操练,不得懈怠!同时,派出所有探子,严密监视西岐方向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只鸟飞过,也要报上来!”
“将军,我们是要强攻吗?”黄天禄问道。
“攻?”黄飞虎苦笑一声,“连圣人都可能无法轻易打破的阵法,我们拿什么去攻?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进攻,而是等待,是防备。”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防备西岐的突然偷袭。鸿钧老祖的干预,只是暂停了战争,并没有结束战争。西岐内部,伯邑考和姬发的争斗,只会因为这场暂停而更加激烈。一旦他们分出胜负,或者达成某种妥协,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这支悬在边境的大军。所以,从今天起,燕山,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要在这里,练兵,屯田,将这里打造成一颗钉死在西岐咽喉上的钉子!”
殷商的大军,在黄飞虎的带领下,从一支进攻方,变成了一支战略防御部队。他们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燕山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量劫重启的那一天。
整个天下,因为鸿钧老祖的一次出手,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西岐被封印,殷商在蛰伏,圣人之间暗流涌动,弟子们各自归位。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片平静的海面之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