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李长寿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在望海城的阴影中穿梭。他变换着不同的容貌和身份,时而是在坊市角落摆摊售卖劣质符箓的落魄老者,时而是混迹酒肆打听奇闻轶事的豪爽汉子,时而是于茶馆高谈阔论、卖弄些过时消息的游方书生。
得益于这种滴水不漏的谨慎,他获取信息的渠道变得立体而繁杂。
关于“星河宗”的传闻愈发清晰。这确实是一个极其古老,甚至有些缥缈的上古宗门,据说其道法别具一格,善于引动周天星力,门人弟子稀少却个个神通广大。最引人遐想的,便是关于他们试图进行“集体飞升”或“星界挪移”的传说。有人认为他们成功了,举派飞升到了更高层次的世界;也有人认为他们失败了,宗门在恐怖的天劫或未知变故中崩毁,遗迹散落各方。而“星陨珊瑚礁”,便被一些修士猜测可能藏有星河宗某处外围据点或试验场的废墟。
“星界挪移…”静室中,李长寿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乙木神雷电弧,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生机与毁灭之力,心神却飘向了远方。“若真有此法,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必须弄到手!”
这已不仅仅是为了回归地球,更涉及到此方世界修行路的终极奥秘,由不得他不动心。
同时,他也确认了陈风团队的处境确实不妙。他们上次出海,在一处险地偶然得到了一块巴掌大小、质地非金非玉的残破玉珏,其上刻有模糊的、类似星辰连线的纹路。当时只当是件有些年头的古物,并未太过在意。但不知消息如何走漏,碧海轩的人似乎认定这玉珏与星河宗有关,近几日已明里暗里对陈风几人进行了数次试探和逼迫。若非望海城的规矩压着,恐怕早已动手强抢。
陈风几人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整日忧心忡忡,缩在租住的院落里不敢轻易外出。
“祸水东引…”李长寿目光闪烁,一个计划的雏形在脑中逐渐成型。直接插手救援,风险太高,容易将自己彻底暴露在碧海轩的视线下。最好的办法,是让碧海轩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足够分量的目标上。
他想起前几日在打探消息时,曾听闻望海阁一位负责外务、权势不小的执事“赵千”,似乎对碧海轩的嚣张跋扈极为不满,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过对海外势力的警惕,且此人素有贪名。
“便是你了。”李长寿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是夜,月黑风高。
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巡逻的护卫队,来到了城北一片相对豪华的院落区。这里是望海阁中高层修士及其家眷的居住地,防护自然比李长寿所在的城西要严密不少。
但对早已将《九转霸阵录》钻研颇深,且神识感知远超同阶的李长寿而言,寻找到外围警戒阵法的细微间隙并非难事。他并未深入核心区域,只是在边缘地带,选中了一位与那赵千执事有些嫌隙的修士院外。
他动作极快,如同鬼魅。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材质与陈风那块玉珏相似的普通青玉,指尖雷光微吐,在其上迅速蚀刻出几道似是而非、带着些许星辰韵律的纹路,又故意弄出几处残破痕迹,使其看起来年代久远且神秘。做工粗糙,但在夜色和紧张气氛下,足以以假乱真。
随后,他又取出一张得自青云宗、并无特殊标记的普通传讯符,以伪装过的笔迹,在上面快速写下了一行字:“赵执事,此物或为关键,望谨慎处置,勿使落入碧海轩之手。”
做完这一切,他将伪造的玉珏和传讯符,用一股巧劲,精准地射入了那名与赵千不和的修士院门缝隙之内。同时,他故意泄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碧海轩弟子常见的水系灵力波动——这波动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却恰好能被院内可能存在的预警禁所捕捉。
做完这一切,他毫不留恋,身形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复杂的巷道阴影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次日清晨,一则消息悄然在望海城某些圈子流传开来:望海阁赵千执事似乎暗中获得了某件与星陨珊瑚礁秘境相关的关键信物,疑似与星河宗有关。更有小道消息称,碧海轩的人昨夜似乎在那附近有所异动。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加之李长寿刻意选择的那位“收件人”与赵千本就关系不睦,此事迅速被捅到了望海阁上层。
赵千自是矢口否认,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望海阁内部派系林立,不少人趁机对赵千发难,质疑其是否想独吞秘境好处,甚至与碧海轩有所勾结。而碧海轩那边,听闻此讯,果然将更多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赵千和望海阁,对陈风那边施加的压力无形中减轻了不少。
“成了。”听着茶馆里众人对此事的议论纷纷,易容成中年文士的李长寿,低头抿了一口灵茶,掩去眼底的一丝了然。
驱虎吞狼,祸水东引。虽是小计,但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效果却出奇的好。他成功地将碧海轩这头恶狼的视线,引向了望海阁这只猛虎,而他自己,以及被他暂时庇护下的陈风团队,则得以隐藏在暗处,暂获喘息之机。
陈风几人虽不明就里,但感受到来自碧海轩的压力骤减,均是松了口气,只当是对方暂时转移了目标。
解决完这个潜在的麻烦,李长寿开始执行计划的第二步——积累资源。
他并未直接绘制大量改良符箓去售卖,那太显眼。而是利用这几天搜集到的材料,结合《九转霸阵录》的些许皮毛,以及自身对水、雷两系灵力的精妙掌控,绘制出了数种效果远超市面普通货色,但又控制在合理范围内的符箓。
例如,他绘制的“避水符”,不仅避水时间更长,还能形成一层微弱的灵力护膜,一定程度上抵御深海水压和低温;他的“敛息符”,对气息的收敛更为彻底,甚至能模拟出周围环境的微弱灵力波动,增强隐蔽性。
他通过之前在黑市摸清的渠道,匿名分批将这些符箓出售给了几家信誉尚可、不问来历的杂货铺,以及一些明显是两大势力下属的低阶弟子。价格比市价高出三成,却依旧供不应求。短短数日,他便悄无声息地入账了近千块下品灵石,腰包瞬间鼓胀起来。
有了灵石,他便开始着手搜集筑基所需物资。他并未直接购买成品的筑基丹,那太惹眼,且他对丹药品质要求极高。他分别通过不同渠道,购入了年份足够的“凝露草”以及其他几种辅助灵药,甚至不惜花费重金,拍下了一小瓶能宁心静气、抵御心魔的“清心玉液”。
筑基之事,关乎道途,容不得半点马虎。他计划的“雷霆筑基”前无古人,危险性极大,准备工作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这晚,他再次检查了一遍小院的层层防护,确认安全无虞后,终于将得自寒潭体修的那件暗红色皮囊取了出来。
此前他只是粗略检查,确认了《九转霸体诀》玉简。如今诸事暂安,他决定对其进行一次彻底的探查。
皮囊材质特殊,触手冰凉坚韧,以他如今铁骨大成的指力,竟也难以损其分毫。他小心翼翼地以神识细细扫描皮囊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起初并无异常,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神识偶然扫过皮囊内侧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缝合接口处。那里针脚细密,与周围浑然一体,几乎看不出差别。但李长寿的神识何其凝练,他敏锐地察觉到,那处的材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他物的灵力残留。
他屏住呼吸,指尖凝聚起比发丝还细的乙木神雷之力,小心翼翼地刺激那个接口。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颤,那缝合接口处的线迹,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自行拆解开来,露出了内里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内衬。
而在那内衬之上,用某种银色的、仿佛星光凝聚而成的丝线,绣着一副极其复杂、繁奥的图案!
那是一片微缩的星空!
星辰点点,勾勒出陌生的星座,银线蜿蜒,仿佛描绘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在这片星图的角落,有几个极其微小、却让李长寿心头巨震的古老符文标记,其风格韵味,与他这几日打听到的“星河宗”星纹,以及陈风手中那块玉珏上的纹路,有着惊人的神似!
“这…”李长寿瞳孔骤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寒潭体修,果然与那神秘莫测的星河宗有关!这副星图,又代表了什么?是藏宝图?是功法运转路线?还是…星界挪移的坐标?
他强压下立刻钻研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将皮囊恢复原状,收入储物戒最深处。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望海城这潭水,也比他预想的更深。但无论如何,他已然踏足其中,并成功地投下了一颗石子,搅动了波澜。
“局势已乱,浑水方可摸鱼。”他望向窗外依旧喧嚣的城池,眼神锐利而沉静,“下一步,便是要在这场风暴中,找到那个最适合我‘雷霆筑基’的安稳之地了。”
他低声吟道,似是自勉,又似是嘲讽这纷乱时局:
“暗施巧计风云变,虎狼相争我独闲。星图隐现迷雾深,且待雷动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