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娜被月妈妈好好训了一顿。那是一种不带怒气的训斥，却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虚。月妈妈坐在昏黄的灯下，声音平静得像水，却句句扎人。狄安娜从头到尾都没敢抬头，只能低着脑袋听完。
——“你以为逞一时意气，就是勇敢？我看你就是命不想要了。”
——“狄安娜，救人可以，但别忘了，你自己也只是个孩子。”
等她被“放生”的时候，夜色早已沉到骨头里。风从街角掠过，吹得她脑子清醒了些。
等在外面的简杜嘴里还叼着根新拆的能量棒，一看到她那副被教育完的蔫样，就笑出了声，“哎哟，这位小英雄，被骂蔫儿了啊？”
狄安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和叛徒说话。”
简杜“嘁”了一声，毫不在意地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得了吧你，少在这儿嘴硬。走走走，小闯祸精，天色不早了，跟姐姐回家睡觉。正好我这两天休假，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我知道有家按摩手法特别……哎你别跑啊！”
一听到“按摩”二字，狄安娜脸都绿了，“我不去！打死也不去！”
“好了，知道了，走了走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先回去睡觉，困死了。”简杜打着哈欠，半推半搡地把还在挣扎的狄安娜弄走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狄安娜就硬是把睡眼惺忪的简杜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目标明确地直奔卫非地而去。
她体内那点麻烦的秽息还没彻底解决呢。虽然理论上只需要她进入莱姆尼安空洞，剩下的解析工作交给赫利俄斯就行，但关键是这第一步得踏进去。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这么积极，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为了躲开鼠鼠那“热情过头”、每每让她痛不欲生的“放松按摩”邀请。
两人搭上最早一班轨道车，随着车厢晃晃悠悠，一路坐到了雅努斯区的轻轨车站，窗外逐渐喧嚣起来的街景取代了清晨的宁静。
雅努斯区的车站永远是嘈杂的。汽笛声、广播声、脚步声混在一起，空气里漂浮着咖啡和机油混合的独特气味。狄安娜刚走出站口，还没来得及深吸一口这混杂着“自由”与工业废气的空气，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
妮可抱着个孩子似的抱着一个绿色的邦布站在人群边，像是在等人。
“妮可？”狄安娜有些意外地喊了一声，挥了挥手，拉着还一脸困倦的简杜走了过去。
妮可闻声抬头，脸上先是一愣，随即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哎呀，这不是狄安娜姐嘛！还有简杜姐！真巧！”
“这是上次那只邦布？”狄安娜伸手，轻轻碰了碰艾米丽安。
比起初见时那副破破烂烂、几乎要散架的凄惨模样，现在的艾米丽安确实齐整了不少。外壳被细心地重新喷涂过，颜色均匀，虽然依旧能看得出来是临近报废的老旧型号，但至少不是已经随时会报废的状态了。
“嗯！”妮可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恩佐大叔帮了大忙！”
她说着，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感激，但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是……眼睛和说话的功能，恩佐大叔说最好能换新的模块……可是，那些好贵……而且还不一定适配……”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不过没关系！艾米丽安这个名字，可是承载着我的‘艾米莉安环球贸易财团’的伟大梦想呢！等以后我的财团发展起来，赚够了钱，我一定要给她装上全世界最好、最合适的眼睛和声音模块！”
“艾米利安，嗯，挺好听的名字。”狄安娜点点头，表示理解，“至少现在看起来比之前好太多了。”
她心里清楚妮可背后站着的是维克多·金德拉博和整个商会势力，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非要自己跑出来自己混，但她无意深究，只是想起另一件事，顺口问道，“嗯，对了，你有没有带它去治安局登记过？”
“啊？”妮可明显愣了一下，脸上写满了茫然，“还要登记吗？可……可这是我捡到的啊……”
“嗯，”狄安娜解释道，“按照规定，即使是遗弃的邦布也需要登记备案，方便管理。”她看着妮可瞬间纠结起来的小脸，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免费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妮可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像是解决了什么心头大患，“好！等我从空洞区域回来，马上就带艾米丽安去登记！”
看着她那副仿佛占了多大便宜的模样，简杜在一旁挑了挑眉，把嘴里剩下的能量棒咬得“咔嚓”作响，没发表评论。
妮可像是突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事，非常郑重地对着狄安娜和简杜鞠了一躬：“上次在空洞附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如果不是你们及时出现，我和艾米丽安可能就……”
狄安娜连忙摆手：“别这么说，我们也只是刚好遇到。”
“反正我记着啦。”妮可抿唇笑着，眼神认真，“我现在在十一分街那边租了个房子，靠近空洞边缘一点——虽然地方小了点，旧了点，但收拾一下还挺温馨的，够用了。”
“嗯？”狄安娜还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转移得这么快。
妮可就神秘地压低声音：“我啊，我创建了一个微型人力资源派遣商社！名字叫‘温柔之家’，虽然现在规模还很小，只有我一个人和艾米丽安啦……”
“温柔之家？”狄安娜重复了一遍，觉得有点熟悉。
“嗯，一个万能事务所。”妮可眼底闪着光，“专门接各种和『空洞灾害』有关的委托——救援、搬运、排查、搜寻、护送，甚至帮忙清理现场也行。只要能赚到生活费，什么都干。”
最后，她抬起眼，充满期待地看向狄安娜和简杜，声音轻快而真诚：“狄安娜姐，简杜姐，你们有空的时候，欢迎来我那里坐坐！当然……”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丝带着点生意人雏形的狡黠，“如果能带着委托一起来，那就更好啦！”
狄安娜被她那副努力推销自己又难掩青涩的模样逗笑了，很干脆地点头应下：“好，有空一定去。”她看着妮可怀里那个安静的绿色邦布，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很自然地随口问了一句：“对了，你今天这是打算去哪儿？”
妮可“啊”了一声，语气稍微顿了顿，才说道：“去零号空洞那边……淘点旧时代的东西，拿去市场上换点钱。”
狄安娜听对方是去当盗洞客，想到今天的目的地，顺口问了一句：“零号空洞？我们正好也要去卫非地那边，也不算绕远了，要不一起？”
妮可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邀请，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却连忙摆了摆手，“谢谢狄安娜姐！不过……不用啦。我就在最外围转转，不会往深处去的，很安全。”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看她这副态度，狄安娜也没再勉强。
“嗯！我知道的！”妮可用力点头，“那……狄安娜姐，简杜姐，我先走啦！”
她朝两人挥了挥手，抱紧怀里那个绿色的邦布，转过身，很快就融入了车站外人来人往的街巷，那抹粉色在人群中跳跃了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狄安娜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直到简杜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
“走吧，”简杜的声音带着点见怪不怪的调侃，“再看，也看不见了，怎么，舍不得？”
“去去去，转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