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娜张口要说的话，看着一排女孩又沉默了很久，脑海里传来的底噪像是在提醒她——通讯还连着，只要她开口，赫利俄斯就能立刻收到指令。
可她迟迟没有说话。
“报治安局，还是对空部……”她低声复述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强迫自己做出一个决定。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纱布粗糙边缘，脑子里乱糟糟地转着。报治安局？还是对空部？她越想越觉得这两个选项都透着不对劲。
这几个女孩，看这阵仗，八成就是当初营地里那个神神秘秘一直没人露面的帐篷里的。往少了说，也肯定是跟军方脱不了干系。
可眼下这情形……她目光扫过那些苍白、染血的脸庞，这被丢在这里等死的架势，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心口发闷。简直就像……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被利用，被榨干价值，然后像块破抹布一样被随手丢弃。
“……被遗弃的，不止是我啊。”她喃喃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苦笑。
要是现在她脑子一热，把她们交给任何一方，等待这些女孩的会是什么？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最好的结局大概也是被彻底“处理”掉，更糟的是，可能还会被拉回去继续当实验品。
现在的她们本身就是个甩不掉的烫手山芋。更别提万一追查起来，很可能顺着线索摸到收留她的星见家……那她可就真成了恩将仇报的罪人了。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理智告诉她，最干净、最省事的做法就是立刻转身离开，当什么都没看见。让这些本就被遗弃的生命，在这里悄无声息地终结，符合所有势力的“预期”，也最“安全”。
可是……她看着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有的还在微微颤动着手指，有的嘴角挂着血，却仍在呼吸——她的脚就像被地面粘住了一样，根本挪不开。
她的视线落回那个最先被她搬过来的女孩身上，那只勉强睁着的右眼，似乎还在执拗地追寻着她的身影。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近乎空洞的坚持，却像根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啊呀……” 她低低骂了一句，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懑，“要是我现在不管，她们撑不过今晚。”
就这样丢下她们自生自灭？她发现自己的脚像生了根，根本挪不动半步。她做不到。明明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却偏偏看不得别人这般惨状，这该死的，多余的……同情心。
上报是死路，不管也是死路，难道就真的……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口的滞涩感一起排出去。不行，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她不能把她们交出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在这里。
得先把她们转移到一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至少……至少先保住命再说。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赫利俄斯，帮我接通鼠鼠附近的监控……”狄安娜一边收拾医疗包，一边嘱咐赫利俄斯。
她现在需要个人帮忙。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时候，她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名字——还是鼠鼠，这家伙门路野，真要想藏几个人，恐怕也只有她能想到办法。
【好，正在调度h.d.d连接中……连接成功。】
话音才落，狄安娜眼前就猛地一亮，刺得她眯起眼。
“……哎？”
视野慢慢清晰，一片氤氲的白雾弥漫在画面里。雾气那么浓，几乎看不清楚，但隐约能辨出光滑的瓷砖、朦胧的水流，还有滴答滴答的回声。
“嗯？……这什么地方？”她愣了一下，画面里雾气昭昭的，看不太真切。
【根据坐标定位与影像分析，】赫利俄斯那毫无波澜的电子音适时响起，【是浴室】
“浴室？她这个点居然在家洗澡？”狄安娜有点意外，随即猛地反应过来，声音都拔高了一点，“不对！等等！重点不是这个！那、那这画面是哪来的？她浴室里怎么会有监控镜头啊？！这变态吗？！”
【符合狄安娜的期望……】赫利俄斯依旧平静地汇报【是斜对面街灯柱上的公共安全探头编号73b。通过权限调用并调整焦距与角度后，恰好能穿透未完全闭合的百叶窗缝隙，观察到室内部分情况……】
赫利俄斯平淡地复述着技术细节，像是在汇报某个普通数据，而狄安娜的脸色却越来越精彩。
“你你你……你这算偷窥啊！这犯法你知道吗？！”
还没等她再骂两句，赫利俄斯又将画面优化了一下，雾气感减弱了些。雾气褪去，能看得更清楚了。
于是，她亲眼看见——从水汽边缘晃过的，是一截被水打湿的颈线，白得刺眼；几缕湿发贴在皮肤上，水珠顺着肩头滑下，雪白锁骨从雾气边缘显露出来。
“——！！！”狄安娜眼睛瞪得老大，整张脸“嗡”地一下烧红，“不看！不看了！赶紧……关掉！立刻关掉！”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用手捂住眼睛，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红了。但指缝却下意识地岔开了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缝隙，心跳砰砰加速。
【影像直接投射在视网膜神经上，遮挡物理视线是无效的】赫利俄斯淡定补充。
“我——我不管啊！！你关掉！！快关掉啊！！！”她脸烧得通红，偏偏那死系统还一本正经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赫利俄斯，你这个偷窥狂系统，谁教你这么调焦的！！！”
【根据指令：‘接通鼠鼠附近监控’，我选择了最佳可视点】赫利俄斯的回答平淡无奇，听不出半分嘲讽，可那份“理所当然”的语气更让人火大。
“最佳个鬼啊！！你个偷窥狂AI！！”狄安娜气得想砸通讯装置，又舍不得，“赶紧关掉、别存档！别备份！给、给她打语音通讯！立刻！马上！”
【已执行，存档完毕，语音通道准备完毕】
“……什么？！”狄安娜整个人愣了半秒，随即脸“唰”地一下烧到脖子根，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刚才说什么？！你还给我存了？！”
【赫利俄斯的存在是为了狄安娜能够快乐地活下去。数值显示，当狄安娜的情绪波动值超过——】
“够了够了，不要说了”她直接打断它，语速飞快，耳根红得能滴血，“我现在一点也不快乐！你闭嘴！”
狄安娜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再吸一口。心脏跳得乱七八糟，像被人拿小槌子敲着似的。她抬手捂着脸，指尖都能感受到自己脸上那股滚烫的温度。
耳边传来轻微的连接提示音——语音通道正在建立。
狄安娜赶紧直起身，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狄安娜，没事的，鼠鼠不知道的……”她对自己低声念叨。
听着耳边传来的连接提示音，狄安娜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面上的燥热。她只希望待会儿鼠鼠接起通讯时，别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什么不对劲来。
通讯那头终于传来一点杂音，伴着哗啦的水声。然后是一个带着慵懒和一点点沙哑的声音：“喂？狄安娜？”
“啊——哈，哈哈……鼠鼠”她干笑两声，心里一边拼命告诉自己“冷静点”“别乱想”，一边还忍不住脑补出刚才那一幕。
“你声音怪怪的。”简的语气带着一点睡意，却也听出了端倪。
“没……没有的事……”狄安娜咽了一口唾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