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完全落下。
城市的轮廓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变得模糊,车窗外是一排排被拉长的光影,街道两旁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
光线映在车窗玻璃上,映出一道道断断续续的幻影,随着车速的变化忽明忽暗,像是滑动的记忆,也像是这一天无法改变的结局。
后座里,维克多?金德拉科沉默地倚在柔软的丝绒座椅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扣上的家族纹章,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象,眼神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他本是抱着希望而来。
星见家认亲宴这样的场合,他带妮可出席,他是押上了金德拉科商会的名誉,押上他十几年来经营出来的信誉和资本,赌这一场可能的合作,赌星见家未来可能带来的庇佑和商路。
他原以为凭着妮可与狄安娜·塞纳托斯关系,哪怕谈不上亲厚,也该有点“情面可走”。
哪知那位新认亲的星见家小姐全程疏离有度、礼貌周全,而且和妮可也只是一面之缘。
而那一刻,维克多终于意识到,他错判了。
“这下商会之后的路估计很难了……” 他低声说,像是自语,带着几分懊悔和几分被现实打脸后的无奈。
雪茄的烟在狭小的车厢中缓缓升起,香气混着焦灼的气味,久久不散。
驾驶座上的管家威尔斯只是默默转动方向盘,将车平稳地驶过一段拥堵的街道,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声音。
但车厢内的气氛却像忽然降了温。
后排的空气越来越沉闷。
妮可安静地坐在一旁。她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裙摆是一层精致的缎面,绣着鸢尾花的银线在灯光下微微泛光。
她不安地用手指捻着裙边的一角,那块布料已经被她反复捏出细细的褶皱,像极了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维克多一眼。
男人面色平静,却又带着深深的疲惫。
她记得三天前他亲自为她挑选这条裙子时的样子。
他在那家老牌裁缝铺里站了足足一小时,选料、看样、改尺寸,还让她一遍遍试穿。
他站在镜子前笑着说:“我们妮可穿上这身,比露西亚娜那丫头都漂亮。”
他那时候眼里是有光的,是骄傲的。
她感受得到。
可是现在,那双曾轻轻整理她裙摆的手,此刻却不停地敲着座椅的扶手。
节奏很轻,但每一下都像是钉进她心里。
妮可突然有些冷。
她开始回想起自己从孤儿院出来的那一天,大家都说她运气好。
金德拉科商会的会长,权势滔天、富甲一方,她走了狗屎运才会被收养。
她知道自己是被挑选出来的,是“能用的”。
她够聪明。
她学东西快,情绪稳定,不哭不闹。
她懂得观察大人脸色,说话得体。
维克多的确也付出过,他亲自教她写财务报表,带她看地契、谈判,教她怎么分析市场、怎么识破对方话里的虚实。
甚至带她参加小型商业晚宴,让她坐在角落静静听大人们的谈话。
她很快就学会了什么时候该安静,什么时候该微笑,什么时候该提出问题、引人注意。
她很努力地学习、经营、说话、交际,努力成为他身边一个“有价值”的存在。
她从没想过撒娇,因为她知道那对她没有任何帮助。
她知道自己的位置。
可是现在,如果她对维克多没有帮助,如果她无法让维克多达成协议……那她还“有用”吗?
她想起艾伦和托尼。
当初她离开孤儿院时,他们是唯一不敢为她高兴的孩子。
艾伦只是沉默地站着,托尼低头,轻声说:“妮可,你别太相信那些人,他们会把你当用完就扔的铅笔头!只要你失去价值,你就会被送回来,就像我们。”
他们都被退回来了。
一次、两次,像货品一样退货。
最后他们开始排斥被人领养,不再去试图讨好谁。
如今,她真的成了维克多计划里那支断了芯的铅笔。
她不想变成那样,可她怕,她越来越怕了。
车里越静,妮可的心就越不安。
她低下头,轻声问道:“对不起……今天……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维克多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那张小脸总是努力板着大人模样,但眼神里那点倔强与委屈,此刻藏也藏不住。
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然后抬起手,慢慢地放到她头顶,摸了摸妮可的头发。
汽车引擎低沉的嗡鸣声中,车载香薰散出的雪松香混着皮革座椅的味道,在密闭车厢里萦绕。
她盯着窗外的霓虹,余光却不时偷瞄后视镜里维克多的表情 —— 男人正捏着鼻梁,西装领带歪斜地挂在脖颈,额前几缕灰白的头发垂落,显出几分难得的狼狈。
维克多看着坐在身旁的妮可,那张小脸紧绷着,像是随时都会碎掉的瓷娃娃。
他忽然有些恍惚。
她太小了,小得根本还不该承受这些算计与冷眼。
他原本确实是冲着“工具人”的方向来的。
一个聪明听话的孩子,在他所设想的未来里可以派上大用场。
他没打算养一个“女儿”,他要的是合伙人,是延伸的手,是一把锋利而听话的刀。
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他看过不少,背景复杂、情绪不稳、或是根本驯不来。
妮可是他一眼挑中的——干净,冷静,聪明得像个小大人,跟何况还跟星见家养女有过接触。
确实在资本眼中是一个合适的工具。
刚开始她也确实像工具。
听话,服从,甚至让他觉得有些“过分懂事”。
但人心是软的,尤其是当你每天都看到她早起后端正坐着复习财报笔记、深夜练习礼仪时咬着牙不喊累的模样。
她从没对他要过什么,从来都只是问:“这样可以吗?”“我做得够好吗?”
他慢慢地,开始不知不觉地把她当作孩子来看。
偶尔出差回来,也会顺手给她带块蛋糕;看见商场橱窗里新出的童装,也会停下脚步让人打包一件。
她身上的每一件东西,从衣服到书本,从耳饰到钢笔,都是他亲手选的。
也许他最开始的确是把她当工具,可现在,要他说放下就放下,也不是那么简单了。
再说——金德拉科商会再怎么被挤兑,也不至于连个孩子都养不起。
他低头看着妮可,那双本该清亮的眼睛,此刻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虑。
他有些心酸,也有些懊恼。
她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在考虑大人的事。
他又伸出手,用力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动作不像之前那么轻描淡写,将她早上精心打扮的发型弄乱。
车厢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呼吸的节奏。
维克多忽然轻笑了一下,声音不大,轻轻捏了捏妮可的脸:“妮可,吃饱了没?要是没吃饱,回去让下人再给你做点,就做今天你最爱吃的那个焦糖布丁。”
妮可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圆圆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维克多从未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话,哪怕以前他总是以商会的利益为重,甚至对她的每一个举动都要求完美。
然而,今天,他竟然笑了笑,语气轻松,就像是在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维克多一挑眉:“干嘛这表情,爸还能亏待你?”
妮可的唇动了动,鼻尖突然有点发酸。
她忽然有点想哭,却不知道是因为轻松,还是因为委屈终于有了回应。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被“归类”为失败的筹码,被遗弃只是迟早的事。
可维克多这句话,简单,却像是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了一点。
“……您不生气吗?”她小声问,嗓音哑哑的。
维克多看着她,笑得更温柔了一点。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将她那双捏着裙摆的手轻轻地包住,掌心很暖。
“我生什么气?这又不是你能决定的事。”他顿了顿,又轻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妮可。爸爸知道。”
妮可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从没听他这样说过。
从没。
不是鼓励,不是“做得不错”,而是“已经很好了”。
妮可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眼睛不自觉地往维克多脸上望去,看到维克多那张因为疲惫而略显松弛的脸。
他的西装领带有些歪斜,几缕灰白的头发垂在额前,平时一丝不苟的他此刻看起来多了些不常见的狼狈。
但在那一刻,她心底的那道防线,似乎悄然有了些松动。
“爸爸……”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她从未叫过他“爸爸”以外的称呼,直到现在。
维克多依旧带着那一抹微笑,看着她的小脸上透出一丝犹豫的神色,温柔地回应:“嗯?”
“我……我已经吃饱了。” 她轻轻地回答,声音有些微弱,但她依旧倔强地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脆弱。
维克多笑了笑,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并不在意她是否已经吃饱。
其实,他并不在乎她是否已经吃饱,他只是想听到她的回答,想让她知道,她依然被在乎。
威尔斯转了转方向盘,嘴角微微翘起,顺手关掉了空调的冷风。
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闪烁,在玻璃上映出微弱的光影。
车厢里恢复了安静,但气氛不再沉重。
维克多望着窗外的街景,眼神微沉,而妮可靠在座椅上,悄悄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珠,嘴角勾起一点细微的弧度。
……
果然这种一句一段的写法不适合我~
前面章节挖的坑开始填了,要不是做标记,我都不知道挖了快一百个坑了,汗。
竞赛了竞赛了,从上三章开始,看谁能找出我埋的坑,要写明前面挖坑的地方哦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