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黄昏,总是带着一种金粉般的奢靡与沉甸甸的压迫感。夕阳的余晖费力地挤过层层叠叠的朱红宫墙,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投下最后几缕扭曲的光斑,旋即被迅速蔓延的阴影吞噬。空气里弥漫着御花园深处传来的、过分甜腻的晚香玉气息,混合着宫殿深处檀香炉里永不熄灭的沉水香,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权力核心的独特气味。
“废物!一群废物!”
一声尖锐、饱含怒气的少年叱骂,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破了东宫侧殿“撷芳轩”压抑的寂静。
年仅十六岁的九皇子安落,此刻正站在轩前的小庭院里。他身上穿着繁复华丽的杏黄皇子常服,金线绣制的云纹在残阳下闪着刺目的光。那张继承了皇室优良血统、本该精致昳丽的脸庞,此刻却因极致的愠怒而扭曲着,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漂亮的凤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将眼前跪伏一地的人烧穿。
“本宫要看‘踏雪’!现在!立刻!马上!”安落的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被娇纵惯坏后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蛮横,“你们是聋了还是腿断了?半个时辰!整整半个时辰!连匹马都牵不来?!要你们这些狗奴才有何用!”
他越说越气,猛地抄起手边小几上一个描金绘彩的贡品茶盏,看也不看就朝着离他最近、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小太监头上砸去!
“哐当!”一声脆响!
茶盏并未砸中目标,而是擦着小太监的鬓角飞过,狠狠撞在坚硬的青石台阶上,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水混着碎瓷片四溅开来,有几片锋利的边缘甚至划破了小太监伏地的手背,渗出血珠。那小太监连痛呼都不敢发出,只是将身体伏得更低,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石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掌事太监连连磕头,声音带着哭腔,“是‘踏雪’今日午后突然有些焦躁,马监的人怕惊了殿下,正在安抚……奴才这就再去催!这就去!”他连滚爬爬地就要起身。
“滚回来!”安落厉声喝止,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安抚?本宫看是他们活腻了!连一匹马都伺候不好!告诉马监,一炷香之内,本宫见不到‘踏雪’在驯马场上跑起来,管事的脑袋就别想要了!还有你们——”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七八个宫人,“都给我滚去慎刑司!每人领二十鞭!给本宫长长记性!”
绝望的死寂笼罩了小院。慎刑司的二十鞭,足以让体弱的宫人去掉半条命。无人敢求饶,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
【滴!检测到强烈负面情绪波动源!目标:任余!身份:撷芳轩洒扫太监(伪)。当前黑化值:98%!警告!极度危险!请宿主立即采取行动降低目标黑化值!】小笼包急促的电子音在安落(或者说,刚刚接管这具身体的落羽)脑海中尖锐响起!
伴随警告而来的,是海啸般汹涌的、关于这具身体原主“安落”以及关键目标“任余”的庞大信息流!
“唔!”落羽猛地捂住额头,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剧烈的眩晕感和信息过载带来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华丽的庭院、跪伏的宫人、残阳的金光瞬间扭曲模糊。无数画面强行塞入他的意识:
——一个同样金碧辉煌却更加阴冷的宫殿,一个穿着华服、眼神倨傲的小小身影(年幼的安落)。
——殿外庭院里,一个穿着朴素官服、面容儒雅的中年官员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走,他绝望地看向某个角落,嘴里喊着什么(“余儿!快跑!”)。
——阴暗潮湿的净身房,刺鼻的血腥味,令人牙酸的器械碰撞声,还有一双死死抠进地面、指节泛白、充满了刻骨恨意与绝望的少年的手……
——深宫漫长而压抑的岁月,一个沉默寡言、低眉顺眼的身影在各种角落默默洒扫,那双看似恭顺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经年累月、淬炼成冰的怨毒与杀意。他的名字:任余。
最后定格的,是一张脸。
一张属于此刻跪在庭院角落、最不起眼位置的一个年轻“太监”的脸。
他同样深深地伏跪着,姿态和其他人一样卑微。然而,就在落羽因为信息冲击而身形微晃的瞬间,那人极其短暂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抬了一下眼。
快如闪电!
但落羽捕捉到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恐惧,没有卑微,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而在那沉寂的最深处,翻涌着近乎实质的、如同地狱熔岩般的冰冷恨意!那恨意是如此浓烈、如此纯粹,仿佛凝聚了他生命中所有的黑暗与痛苦,直直地、毫无遮掩地刺向“安落”!
目标锁定:任余。
黑化值:98%。
任务:清零。
核心驱动:解开误会(真凶为二皇子),化解仇恨。
身份:九皇子安落(骄纵任性,恶名昭着)。
巨大的信息量和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带来的寒意,让落羽瞬间清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行压下生理不适,扶着旁边的小几才勉强站稳,脸色比发怒时更加苍白,额角渗出冷汗。
更要命的是,原主刚刚还在为了一匹马,对这个本就恨他入骨的人及其同伴,下达了去慎刑司领鞭子的命令!简直是往即将爆发的火山口倒油!
就在落羽心神剧震,迅速消化信息、评估局势之时,跪在角落的任余似乎感受到了他剧烈变化的情绪和审视的目光。任余的头再次深深地伏了下去,姿态卑微到尘埃里。然而,落羽那被无数任务锤炼出的、对杀意极端敏锐的感知力却清晰地捕捉到,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刺骨的杀机,如同蛰伏的毒蛇,正从那卑微的躯壳下悄然弥漫开来,无声地缠绕上他的咽喉。
98%的黑化值,悬顶利剑,岌岌可危。
驯马场的马蹄声遥遥传来,伴随着宫人惊恐的催促。庭院里,破碎的瓷片在暮色中闪着寒光,如同任余眼中深藏的锋芒。
落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原主残存的暴躁情绪。属于安落的深黑眼眸深处(那份属于落羽的沉静与锐利迅速取代了混乱),风暴渐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与急速运转的算计。
“都……起来吧。”落羽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穿越后强行调整的沙哑,奇异地没有了方才的暴戾。他挥了挥手,动作略显生疏。“鞭刑……免了。”他的目光扫过那个手背流血的小太监,“去传太医,给他看看。”随即,那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却又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那个重新变得毫无存在感的任余身上。
任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伏得更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落羽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杀机,似乎凝滞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