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入主街的人流漩涡,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食物的油腻与修士们混杂的气息,王风屏息疾行,七拐八绕间,身后若隐若现的窥探感已被混乱搅散。王风复又拐入一条专营低阶炼器材料的窄街,借着一个摊位遮挡片刻后,便闪身钻进了后侧飘荡着草药气息的夹弄里。身后的盯梢感如泥牛入海,终究被他甩得干干净净。
王风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脊背松缓下来。盯梢的人是谁都不重要了。王风停在一处阴暗的墙角,默默检视周身气息,属于李牧的炼气三层气息在周身散开。“洪正扬”彻底成为过去,青云镇的一切关联都被“李牧”一刀斩断。
王风的目光扫过略显破旧的招牌“悦来客栈”,这是王风选择的新的落脚点,在城东更加杂乱,这反而恰如一层掩护。
木门吱呀作响,王风推开客栈大门,一股混合着劣质茶水、汗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炼气一层、打着哈欠的伙计靠在柜台后。
“住店,单间。多少钱一个月?”王风的声音带着一丝谨慎。
“四块下品灵石,柴火另算,水自己去后院井里打。”伙计头也没抬,拿出账本准备登记“您如何称呼?”。
“李牧。”王风也没有再多啰嗦。
“好嘞,李道友。承惠四块下品灵石。二楼丙七房。”伙计麻利地记下名字和房间。
李牧麻利地数出四枚灵石,丢在柜台上。伙计随手一指二楼尽头:“喏,钥匙。”
推开丙七房的破门,四壁空空,只有一床一桌一凳,窗户糊的旧纸发黄。与青云客栈那简陋的阵法防护相比,这里更是纯粹的不设防,王风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可这逼仄的空间落在王风眼中,却代表着安全与掌控,王风简单布置了一个预警法阵,就再床上开始打坐。
第二天,散修广场仍然人头攒动。王风缴纳半块灵石的摊位费,占住靠近犄角的一块尺许空地,铺开一张旧油布。
只寥寥几样东西被谨慎地放在上面。小沓普通的空白符纸,仅占一小角。引人注目的,是那精心散开铺在最显眼位置的十张云纹符纸,淡黄底子,边缘隐有云气卷舒般的天然纹路,灵气流转均匀而纯净。
一块木板插在旁边,上写几个炭黑歪字:
“上等云纹符纸,壹块半灵石每张,恕不议价。”
他抱着双臂,戳在摊位后,目光扫视着汹涌人流,却绝不吆喝。仿佛不是卖货的,更像一个观察入微的看客。
一个须发微白、皂衣浆洗得发硬的老者,修为在炼气四层上下,路过时目光随意一扫,落在云纹符纸上便骤然凝住。他踱步过来,佝偻着背,指尖捻起一张符纸,轻轻搓揉,似在感受材质韧度。枯瘦的手指间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灵光探入纸中,如银针探脉。
片刻后,老者眼中掠过一丝压抑不住的惊异:“韧性十足,灵气承纳稳定……内蕴灵气近乎贯通整个纸材,几乎没有断层!杂质更是被剔除殆尽……云纹如流云拂山,自然天成!好纸!小友,此纸手艺非凡,敢问出自哪位高人之手?莫非……”老者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探寻的锐意,“你……师承流云谷?”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王风。
王风心头警铃大作,“流云谷”的名号,他曾在万书阁的见闻玉简里瞥见过——大齐王朝符箓之道顶尖宗门之一,门内出品的流云符纸闻名遐迩,严禁外流!洪正扬的身份接触过万书阁的杂闻,这信息此刻如同冰水浇头。
王风脸上立刻堆起憨厚甚至有些局促的笑容,连忙摆手摇头:“前辈谬赞了!这等仙家器物,小子家中穷困哪敢奢望?这纸…是家师所赐。早年他老人家有幸得了几张上品材料,自己试着鼓捣一番,留给我这不争气的徒弟……让小子出来历练见识。小子愚钝,让前辈见笑了。”他尽量把话说得含糊不清,将来源推到一个子虚乌有的师傅头上,既避开‘流云谷’的敏感,又解释了好纸张的由来。
老符师眼神闪烁不定,手指在符纸上反复摩挲,那份精纯的质地让他心痒难耐。他捻须沉吟:“家师手艺…啧啧,实在不凡呐。”他试探道:“一张一块三灵石,老夫全要了!如何?”老朽的市侩本色显露无疑。
李牧(王风)收敛笑容,坚定地摇头:“前辈见谅,家师交代,此纸……最低一块五灵石。这已经是我冒险偷偷按照最低价卖了,回去还要向师傅交差的。”他将“交代”和“偷偷”咬得很重,暗示自己无权降价的处境。
老符师闻言,脸上那点热切顿时淡了不少,他冷哼一声,恋恋不舍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猜忌,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符纸放回原处:“哼!一块五?小娃子要价忒狠!”他甩袖而去,一步三回头,眼神在那几张符纸上逡巡,那份复杂的不甘和隐约的审视并未逃过李牧的感知。
李牧(王风)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面皮依旧带着憨笑,手心却在长袖里悄悄收拢了一瞬。
正午的烈日滚过中天。人流稠密得挤掉所有空气,李牧的摊位前依旧冷清。就在他准备收摊另做打算时,一个身影靠近。
来者是个年轻女修,身着方便行动的暗青短打,脸庞微圆,眼神锐利如打磨过的黑曜石,透着奔波中的风尘。她扫过油布上的符纸,目光立刻锁定了那几张云纹符纸,速度极快地捻起一张,同样指尖注入微光测试。
只一息,那眼中便迸发精光。
“一块五一张?”女修声音干脆利落,不带丝毫废话
“七块五下品灵石。”王风立刻道。
女修二话不说,指尖灵光一闪,五张符纸被迅速抽走:“要五张!”紧接着七块整的下品灵石夹杂着五颗碎灵石叮当作响落入李牧摊开的掌中。
“爽快!给!”王风赶紧递上符纸。女修接了纸,一句客套话也无,转身便淹没在人群里,自始至终,没再多看李牧一眼,也没问过来历。
干净利落。
她前脚刚走没入人海,后脚又来了一个中等身材、面相平平无奇的炼气三层男修,动作麻利地捡起余下五张,丢下七块五灵石,同样一声不吭地匆匆离去。
王风收起灵石,指尖滑过那粗糙的边缘。加上卖出的普通符纸,他今日卖出十七块灵石,扣除半块摊位费,收入十六块五。
更重要的是,市场并非不能接受这价格,识货的人有之,但伴随而来的探究与疑虑,同样如影随形。那老符师最后离去的眼神,也是耐人寻味。
王风卷起油布,低语如风过草尖:“这点水花…还不至于惊动什么大人物。下次…换个位置。不过还是要再找找其他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