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自“伪谐”核心区域的、一闪而逝的微弱共鸣,如同在深不见底的幽暗潭水中投入了一颗发光的石子,虽然转瞬即逝,却在事务所每个人的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惊愕、困惑、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瞬间冲散了连日构建“共鸣网络”带来的疲惫与成就。
“不可能!绝对是信号干扰或者数据溢出!”顾小飞第一个跳起来,指着屏幕上那已然消失的光点位置,语气斩钉截铁,“那鬼地方怎么会有和我们一样的东西?肯定是那玩意儿搞出来的伪装,想迷惑我们!”
苏晓没有立刻反驳,她秀眉紧蹙,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反复调取、分析刚才那一瞬间的数据记录。“信号持续时间0.03秒,强度极低,频率波段……确实与我们构建的‘真实共鸣场’核心频率存在百分之八十七的相似度,尤其是……其中蕴含的那种‘锚定于土地与记忆’的特质,与老周引导的老街地气同源。”她的声音带着科学家特有的审慎,却也掩不住其中的震惊,“如果是伪装,那这伪装的技术含量……高得超乎想象,它完美复刻了我们力量中最本源、最难以模仿的部分。”
老周沉默着,走到窗边,望向商业街区的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楼宇,看到那深埋地下的秘密。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半晌,才缓缓开口:“地气通着地脉,地脉连着整座城。咱们这儿的老街地气,和别处的地气,说到底,是一棵大树上不同的枝杈。那地方……难道也有一根还没被完全掐断的‘老枝’?”
林小满没有参与争论,他闭着眼,全身心地回味着刚才那瞬间的共鸣接触。那感觉非常奇特,并非迎面撞上的冲击,也非同频共振的舒畅,更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标准化噪音中,突然捕捉到了一丝被压抑到极致的、熟悉的叹息。微弱,遥远,却带着一种……仿佛找到了失散同胞般的悲戚与希冀。
“它……很痛苦。”林小满睁开眼,声音低沉而肯定,“那种共鸣里,没有攻击性,只有一种被重重束缚、几乎要窒息的……求救信号。” 这个感知让他心头沉重,也让他推翻了顾小飞关于“伪装”的猜测。那种深沉的痛苦与微弱的希望交织的复杂情感,绝非冰冷的“伪谐”规则所能模拟。
“老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林小满脚边,它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小腿,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呜咽声。它碧绿的猫眼也望着那个方向,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警惕与敌意,反而流露出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哀伤。
“求救?”苏晓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她迅速调整分析思路,“如果核心区域真的存在一个尚未被完全同化、甚至在与‘伪谐’主体对抗的‘真实碎片’,那么它的存在,不仅能解释那丝反常的共鸣,甚至可能……是我们瓦解整个‘伪谐’领域的关键!”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精神一振!如果敌人并非铁板一块,如果在其最核心的位置存在着一个“内应”或者“漏洞”,那么这场战争的难度将直线下降!
“我们需要确认!”林小满目光坚定起来,“需要再次与它建立连接,哪怕只是一瞬间!我们需要知道它是什么,它知道什么,以及……我们该如何帮它!”
然而,主动去连接深藏于“伪谐”核心区域的存在,其风险远比在外围干扰节点要巨大得多。那无异于将一根细小的探针,直接刺向一头沉睡巨兽最敏感的心脏。
“太危险了。”老周第一个表示反对,脸上写满了担忧,“那地方的能量级别,刚才大家都感受到了。稍有不慎,别说探针,就连咱们刚搭起来的这个‘小窝’(指共鸣网络),都可能被顺藤摸瓜,一举击垮。”
“但这是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林小满坚持道,他感受着脚下“共鸣网络”传来的、温暖而坚实的支撑感,“我们现在不是毫无防备了。我们有这个网络作为后盾和屏障。而且……我相信‘老板’的直觉。”他低头看了看脚边异常安静的猫咪。
“老板”抬起头,与林小满对视了一眼,然后轻轻“喵”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它主动走到网络中央,那个由几件核心旧物环绕的位置,蹲坐下来,摆出了全力支持的姿态。
苏晓权衡再三,最终咬了咬牙:“我可以尝试构建一个一次性的、高强度加密的微型共鸣通道,利用刚才捕捉到的那个信号残留轨迹进行逆向连接。通道维持时间极短,最多三秒,而且需要网络全力支撑。一旦发现不对,立刻切断,应该能将风险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
方案在紧张的讨论中确定下来。这一次,不再是攻击,而是尝试进行一次极度危险的“通讯”。
准备工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谨慎。老周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全力稳固“共鸣网络”的地基;苏晓调整着所有旧物节点的能量输出,使其达到最和谐稳定的状态,并设定了多重保险机制;顾小飞守在外围,手心全是汗;林小满则坐在网络中央,“老板”紧挨着他,将自身的灵性毫无保留地融入网络,提升其整体的敏感度与稳定性。
“开始!”苏晓低喝一声,按下了启动键。
瞬间,整个事务所内的“共鸣场”亮度提升了一个等级,所有旧物都发出了微不可察的嗡鸣。一股高度凝聚、带着强烈识别信号和善意询问意念的“共鸣波纹”,沿着刚才那丝微弱信号残留的轨迹,如同一条发光的丝线,以超越以往任何一次探测的速度,精准而迅疾地射向“伪谐”领域的核心深处!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林小满的意识附着在这条“通讯丝线”上,感受着它穿越那粘稠、冰冷、充满敌意的“伪谐”能量场,向着那未知的黑暗深处不断延伸。
阻力巨大,仿佛在逆着钢铁洪流前行。通讯丝线剧烈震颤,能量在飞速消耗。
一秒……两秒……
就在苏晓准备强行切断连接的瞬间!
通讯丝线的尽头,猛地撞上了什么东西!不是坚硬的规则屏障,也不是冰冷的能量核心,而是一种……柔软的、温暖的、却布满了无数冰冷枷锁的……存在感!
一个极其模糊、断断续续、仿佛用尽最后力气传递出的意念碎片,顺着通讯丝线,瞬间涌入林小满的意识,也同时被苏晓的仪器勉强捕捉到:
“……记……忆……锚……点……”
“……城市……初始……蓝图……”
“……救……我们……”
“……小心……‘同化’……”
紧接着,是一副短暂而混乱的画面闪回——那并非实体景象,而是一种概念的呈现:一张巨大、古老、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仿佛由无数城市记忆脉络交织而成的“图纸”虚影,被无数粗壮的、散发着“伪谐”冰冷秩序的黑色锁链紧紧缠绕、覆盖、侵蚀!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意志,如同被触怒的神明,从核心区域猛地爆发开来!带着绝对的毁灭意念,沿着通讯丝线反向冲击而来!
“切断!”苏晓和老周同时大吼!
林小满猛地收回意识,老周瞬间切断了地气供应,苏晓启动了所有保险程序!
“啪!”
无形的“通讯丝线”在距离事务所“共鸣网络”仅有咫尺之遥的地方,被那股毁灭性的反向冲击强行震碎!逸散的能量冲击让整个事务所的“共鸣场”都剧烈晃动了一下,几件旧物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林小满脸色煞白,哇地吐出一小口鲜血,精神遭受了重创。老周也闷哼一声,按在地上的手掌微微颤抖。苏晓面前的仪器冒起了一缕青烟,部分元件过载烧毁。
代价巨大。
但,他们成功了!他们真的接触到了!那深藏在“伪谐”核心的,并非敌人,而是一个被囚禁、被侵蚀的……城市的记忆锚点,或者说,某种代表着上海这座城市最初和谐蓝图的……古老意识碎片!
那句“小心‘同化’”,更是如同警钟,在他们耳边长鸣。
敌人真正的可怕之处,或许并非其力量,而是其……侵蚀与转化本质的能力!
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覆盖现实的领域,更是一场针对城市灵魂的……掠夺与篡改!
而他们,阴差阳错地,找到了那尚未被完全吞噬的、代表着城市真实本源的一缕残魂。
接下来的战斗,意义已然不同。他们不仅要破坏,更要……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