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大人们移步客厅,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方父话里有话,不动声色地打听着苏家的近况,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与试探,似乎还在揣摩着未来是否还有复合的可能。
苏念念一听见这些话题,就觉得无聊又沉闷,她不想参与,便悄悄拿出随身带的画具,搬了个小凳子,在餐桌的一角继续投入到自己的世界。
她正在创作《哪吒传奇》的中册,手里的铅笔在纸上飞快游走,画的是分镜草稿。脑海中已经有了完整的故事走向,每一格的画面和情绪,她都安排得清清楚楚。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她完全沉浸在创作中,连方小磊慢慢靠近都没有察觉。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餐桌旁,嘴角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可那笑容底下却掩着一抹不安和阴影。
“念念……”他小声喊了一句,声音带着几分怯生生,“你的画……真好看。”
苏念念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方小磊又挠了挠头,嗫嚅道:“我……我能不能借你的橡皮用一下?”
“自己拿吧。”苏念念依旧没抬头,只是用画笔指了指一旁的文具盒。
“谢谢念念。”方小磊低声回应。
然而,他伸手拿起的并不是橡皮,而是一把小巧的削铅笔的小刀。
冰冷的刀身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寒光,他的手心微微冒汗,他悄悄地退到了苏念念的斜后方。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疯狂和决绝。他知道,要骗过大人,伤口必须足够逼真,必须让所有人都相信是苏念念干的。
“只要这样,他们就会站在我这边……”
他咬紧牙关,对准自己的左前臂,狠狠地划了下去!
锋利的刀片割破皮肤,鲜血立即涌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但他强忍着,把染血的刀片扔到苏念念脚边,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好痛!”
惨叫声惊动了屋里的所有人。当方父方母和方豫明冲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让他们魂飞魄散的一幕:
方小磊捂着鲜血直流的左臂,浑身发抖地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而在他对面,苏念念依旧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画笔,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错愕、震惊和不解。
那枚沾着血的刀片,正静静地躺在苏念念的脚边!
“小磊!”方豫明第一个冲了过去,他扯过餐桌旁边衣架上的白衬衣,拿袖子用力地按住儿子的伤口止血。
温热的鲜血很快染红了白布,伤口约有三厘米长,触目惊心。
“爸爸!”方小磊的声音虚弱而颤抖,他的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可怜极了,“是她……是苏念念!”
他用没受伤的右手颤巍巍地指向苏念念,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她……她不肯借我橡皮……我、我就多说了两句……她就……她就突然拿出小刀……”
方小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断断续续:“她说……说我是野种……说我不配用她的东西……然后就……就用刀划我!爸爸!好疼……我的手要断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配合着他苍白的脸色和不断流出的鲜血,任谁看了都会相信这是个被恶意伤害的可怜孩子。
血、刀片、哭喊的“受害者”,和在“凶器”旁边保持沉默的苏念念——这一切构成了一条看似完美的证据链。
苏念念依然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画笔,她的表情很平静。
她看着地上的刀片,又看看方小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方豫明抬起头看着女儿,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困惑和不解。
他觉得自己的女儿虽然性子倔强,但绝不是会拿刀伤人的孩子。
可眼下,小磊手臂上那道伤口是真的,地上的带血刀片是真的,那刀片确实是从念念的文具盒里拿出来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下意识地为女儿辩解:“不……不会的!念念肯定不是故意的!一定是……一定是不小心……对,一定是误会!念念,你快说句话啊!”
方小磊听到父亲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为苏念念开脱,心中恨意更甚,哭得也愈发凄惨。
“爸爸……”他的声音更加虚弱了,仿佛随时都会昏过去,“你不要怪念念……是我不好……我不该回方家……不该占了念念的房间……不该抢了爷爷奶奶对她的爱……”
他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念念心里肯定很恨我……觉得我是个多余的人……所以才……哇……好疼……爸爸,我是不是快死了……”
这番话说得太高明了。
看似在为苏念念开脱,实则是在为她的“恶行”安上了一个合情合理的“作案动机”——嫉妒。
一个原本独享宠爱的孩子,突然又多了一个人来分享爷爷奶奶的关爱,心生嫉恨,一时冲动拿刀伤人。
这个逻辑链条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无法反驳。
几个大人的目光,都带着审视、怀疑、失望和愤怒,齐刷刷地射向了苏念念。
方父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不像方豫明那样感情用事,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事实就是:他的孙子受伤了,凶器就在苏念念脚边,而她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够了!”方父厉声喝道,威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拿刀伤人就是大错特错!”
他转向苏念念,眼神冷厉:“念念,给小磊道歉!”
在他的眼中,证据确凿,动机明确,这就是一起因嫉妒而起的伤害事件。苏念念就是那个因为失宠而心生怨恨的“凶手”。
方豫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爸,先别下结论,让念念解释一下……念念,你说句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苏念念,忽然笑了。
这不是一个被冤枉的孩子该有的反应。被冤枉的孩子应该哭泣、应该委屈、应该拼命解释。但苏念念没有,她只是冷冷地笑着,像是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演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