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无声,沉重如汞。
丹阳子立于滑腻的礁石岸边,望着眼前这片浩瀚无垠的墨色水域。浓稠的灰黑色雾气低低压在水面之上,隔绝天日,只有那些散发着幽绿、惨蓝磷光的苔藓和水生菌类,在黑暗中提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源,映照出水流缓慢蠕动时泛起的、如同油脂般的腻光。
空气中弥漫的阴寒、腥咸、夹杂着硫磺与腐臭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试图侵蚀肉身与神魂。这里的天地灵气不仅稀薄,更充满了暴戾、混乱的特性,寻常功法在此修炼,无异于饮鸩止渴。
“果然是一处绝地。”丹阳子微微蹙眉。他运转《归元诀》,平和包容的灵力在体内流转,勉强将侵入体内的异种气息化去,但效率远不如在外界。怀中的曦核散发出温润热流,帮助他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阴寒。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身所处的位置,并找到一处相对安全的落脚点。一直待在这看似毫无生机的岸边,绝非长久之计。
他的目光扫过漆黑的水面,神识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水中探去。
神识甫一入水,便感到一股强大的阻滞与侵蚀之力!这黑水竟然有隔绝与污染神识的特性!以他如今筑基后期的强大神识,也只能勉强探入水下十丈左右,再往下便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并且神识消耗极大。
就在他神识扫过不远处一片水域时,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能量波动。
他凝神望去,只见那漆黑的水面下,隐约有一片巨大的、惨白色的阴影缓缓上浮。片刻后,一具庞大无比的、如同舟船般的森白骨架,破开水面,出现在了不远处!
那骨架形似某种巨鱼的骸骨,但骨骼异常粗大,肋骨如同拱卫的桅杆,脊柱如同船龙骨,头骨狰狞,眼眶中跳动着两簇幽蓝色的鬼火。骨架之上,缠绕着一些如同水草般的黑色触须,散发着浓郁的阴死之气。
煞骨鱼龙舟?
丹阳子脑海中闪过一个在南荒古籍中见过的名词。据说在一些极阴死寂的水域,某些强大水兽的遗骸,受阴煞之气滋养,会诞生出微弱的灵性,成为一种介于生灵与死物之间的奇特存在,可载物横渡凶水。
眼前这具骨架,似乎就是此类。
那煞骨鱼龙舟空洞的眼眶“望”向丹阳子所在的岸边,幽蓝鬼火跳动,传递出一股模糊的、带着询问意味的意念——“渡……否?”
它竟能感应到生人的气息,并主动前来“揽客”?
丹阳子心中警惕,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沉吟片刻,以神识传递回一道意念:“去往何处?”
煞骨鱼龙舟的意念断断续续地回应:“随……波……逐流……或……指……引……方向……需……付……船资……”
船资?丹阳子心中一动:“何物为资?”
“生……机……魂……力……或……阴……煞……之……宝……”骨架的意念带着一种本能的贪婪。
生机魂力?那绝不可能。阴煞之宝?他手中似乎并无此类物品。
他尝试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在南荒沼泽击杀妖兽后得到的、蕴含些许火煞之气的熔火蜥晶核。此物对他已无大用。
当他拿出晶核时,那煞骨鱼龙舟眼眶中的鬼火明显亮了一下,传递出渴望的意念。
“此物可否?”
骨架微微上下晃动,表示认可。
丹阳子不再犹豫,将那块熔火蜥晶核轻轻抛向骨架。晶核落在粗大的肋骨上,瞬间被那些缠绕的黑色触须卷入骨架内部,消失不见。骨架发出一阵满足的、如同骨骼摩擦般的轻响,幽蓝鬼火也旺盛了几分。
“上……来……”
丹阳子身形一晃,轻飘飘地落在了这具庞大的煞骨鱼龙舟的“甲板”——也就是那宽阔的脊柱之上。脚下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
待他站稳,煞骨鱼龙舟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幽冥的呜咽,庞大的骨架缓缓调转方向,承载着他,向着黑水渊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无声无息地滑行而去。
舟行水上,竟不起丝毫涟漪,唯有那漆黑的、沉重的水流被悄然分开。
丹阳子立于骨舟之上,神识高度集中,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浓雾遮蔽了视线,黑水隔绝了神识,他仿佛置身于一片绝对的孤寂与黑暗之中,唯有脚下这具散发着死气的骨架,是唯一的依靠与……潜在的威胁。
他不知道这煞骨鱼龙舟会将他带往何处,也不知道这片被称为“黑水渊”的死寂水域中,究竟隐藏着何等恐怖与机遇。
就在骨舟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浓雾之中,忽然出现了点点摇曳的、如同鬼火般的绿色光点!并且,伴随着一阵尖锐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嘶鸣声!
大量阴冷、暴戾、充满攻击性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前方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