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大门在扎西的病床后缓缓关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门内,是精密仪器、严格无菌环境和医护人员高度集中的守护;门外,是家属望眼欲穿的期盼,和团队成员短暂喘息后依旧紧绷的神经。
林默没有离开,他和核心团队成员就站在IcU外的走廊上,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着里面忙碌的景象。扎西身上连接着无数管线,Ecmo机器发出规律的低沉嗡鸣,仿佛是这寂静黎明中最沉重的心跳。
“Ecmo参数稳定,血管活性药物正在逐步下调。”IcU主任走出来,进行第一次正式交接后的病情通报,“但患者基础太差,接下来的感染关、出血关、器官功能恢复关,每一关都不好过。”
“我们明白。”林默点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窗内的扎西,“严格按照我们共同制定的方案执行,有任何细微变化,随时沟通。”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也带着与本地医护并肩作战的信任。
吴涛院长安排人送来了简单的早餐,但谁也没有多少胃口。张浩靠着墙壁,感觉精神和身体都像被掏空了一样,但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后续的担忧交织着,让他无法平静。
苏晚晴走到林默身边,低声说:“《时代脊梁》的导演想采访你,关于刚才手术中最危险的时刻。”
林默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手术过程他们都拍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是现在。”他指了指IcU里面,“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苏晚晴理解地点点头,转身去和导演沟通了。她知道,在林默的价值体系里,病人的最终存活,是衡量一切的唯一金标准。
这时,扎西的妻子在护士的引导下,穿着探视服,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她隔着玻璃,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的丈夫,双手合十,嘴唇翕动,无声地祈祷着。当她转过身,看到林默等人时,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朝着他们,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额头几乎要触到膝盖。
那是一个承载了所有希望与感激,也承载了所有恐惧与卑微的鞠躬。
张浩和几个年轻的护士瞬间红了眼眶。杨主任别过头,用力眨了眨眼。
林默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这位饱经风霜的藏族妇女,用他所能做到的最缓和的语气说:“手术很成功。现在,我们一起帮他渡过最后的难关。”
他没有用任何虚妄的安慰,只是陈述事实,并给出了“一起”的承诺。
女人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中却因为“成功”两个字,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亮。她用力地点着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这一刻,所有技术性的成就,似乎都在这最质朴的情感面前,找到了最终的落脚点。
滨海附一院,杂交中心办公室。
马保国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正是江源IcU的实时监控数据界面(经过授权和脱敏)。他刚刚结束了与江源IcU的远程视频会诊。他揉了揉眉心,对旁边的陈薇说道:“第一步算是闯过来了,林默他们,真是……够胆魄。”
陈薇脸上也带着钦佩:“potts分流用在特发性肺动脉高压上,国内怕是独此一家了。一旦成功,意义非凡。”她顿了顿,问道,“马主任,您觉得成功率有几成?”
马保国沉吟片刻,指了指屏幕上几个关键趋势曲线:“看这数据,林默和陆青屿的把控非常精准。现在就看患者的身体底子和运气了。五五之数吧。”他叹了口气,“但有时候,医学就需要这搏出来的五成。”
江源医院为团队安排了临时的休息室,但林默只坐了半个小时,便又回到了IcU窗外。
苏晚晴拿着平板电脑走过来,上面是陆青屿刚刚发来的术后第一天重点监测指标分析报告。“青屿根据现有数据,预测了接下来24小时最容易出现波动的几个节点,主要是凝血功能和电解质平衡。”
林默接过平板,快速浏览着:“告诉IcU,重点关注她标红的这几个时间段的Aptt(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和血钾水平。”
“已经同步过去了。”苏晚晴答道。团队的协作早已超越了空间的限制。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射进来,在林默脚前投下明亮的光斑。他站在光影的分界线上,一半明亮,一半仍带着夜的清冷。
他看着窗内那个依靠机器维持的生命,看着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看着数据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这黎明的光,并非故事的结局,而是另一场更加漫长、更加考验耐心和细心的战斗的号角。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能透过这层阻碍,感受到里面那个生命顽强的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