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石槐将檄文撇了下去,“将这个汉儿之言,传示各部,以激我族勇士。”
汉使看着檀石槐这一连串举动,嗤笑一声,“某之言?是言檀首领命不久矣的话吗?”
下面各部鲜卑大人们闻言,表情各异。
只有中部鲜卑大人乌洛兰起身怒斥:“你个汉虏,舌头若是不想要!我现在就给你割下来!”
说完,乌洛兰就拔出刀,刀尖冲着汉使左右比划着,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角度,真的要行割舌之举。
“呵。”
汉使对着刀尖的弧光,飞快撞上去。
见状,檀石槐立马给一旁的木律一个手势。
木律一个箭步窜过去,死死拽住汉使,甚至直接双手双脚并用,紧紧箍住他,差一点就没拽住。
檀石槐看到这一幕,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对于汉人的生死,檀石槐本来无所谓,但若是因杀了汉使,使得汉人军队军心大振,造成鲜卑人无谓的伤亡,这可就不是檀石槐想看到的了。
所以檀石槐冷眼看了看下方的汉使,就准备放他走。
“你,叫什么名字?”
汉使表情遗憾,看起来对没死成这件事,十分不甘心。
“阳鸣。”
汉使拱手一拜,利落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檀石槐盯着阳鸣的背影,对着一旁,向前一挥手。
木律恭敬颔首,紧随着阳鸣走了出去。
“阳使者,我来带你走。请往这边。”
阳鸣礼貌微笑,但却并不随着木律的手势走。
他准备四处乱窜,能走到哪是哪,鲜卑人能将他杀了,那就更好了,毕竟他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木律见状,只好紧随其后,打算见势不对,就采取武力方式,强硬解决。
其实汉使想参观他们鲜卑营帐,他们鲜卑人是十分欢迎的。
因为鲜卑没有什么机密,只有……
“啪!”
鞭子狠狠抽打在一名汉人奴隶的身上,一鞭下去,瞬间皮开肉绽。
但汉人除了哆嗦一下,就只剩下满脸麻木。
因为,他知道,即使他哭喊,也无人救他;若是反抗,更是会直接被众多手握兵器的鲜卑人斩杀当场。
而他,还有妻子、孩子、老母。
他周边其他的汉人全部低着头,手下不敢停,继续整理着马匹吃嚼所需的草。
他们麻木着双眼,眼底皆深藏怒意,却不知此怒意积累着,是为了什么,又该如何发泄。
阳鸣在远处站着,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木律盯着前面阳鸣无动于衷的背影,心底有些好奇,想到刚刚这名汉使在王帐内的一举一动,如今见到面前场景,这人却毫无反应?也不出言制止?
但他不知道,阳鸣早已紧紧咬住牙关,眼里的怒火冲天,若是眼神能杀人,他仿佛能将对面那些鲜卑人大卸八块。
可惜,他知道他不能动,且制止也毫无用处。
他自己找死,自然是如何作死如何来。
但若因他的出言制止,导致鲜卑人被激怒,将此汉人杀死,那才是他的罪过。
阳鸣沉默着转身,继续走着。
路过一个个营帐,许多张相似的、狰狞丑恶的嘴脸,皆暴露在阳鸣的眼中。
“咕嘟咕嘟……”
一口锅里煮着肉食,沸腾的水冒着热气。
四名鲜卑人围着锅,说说笑笑。
“这次这个嫩,我杀了五个汉兵才得到的,请你们一起吃,你们下次得着了,可得想到我啊。”
“一定一定。”
“必须的。”
锅里飘出一阵异香,使得路过的阳鸣,顿时停下脚步,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
他大步走上前,质问:“尔等鲜卑人煮的是什么?”
几个鲜卑人见到说话的是一名汉人,眉头狠狠一皱,举起拳头就要暴起打人。
但见到汉人身后的木律,又都收敛住了凶性。
木律虽然是仆从,但他是檀石槐的仆从,于他们来说,却是鲜卑大人的身份。
四个鲜卑人虽然看在木律的面子上,不准备同阳鸣计较,但也不打算搭理阳鸣的问话,继续盯着面前的锅。
他们沉默,但阳鸣这次无法沉默了,因为他看见了锅里的东西。
他愤怒到浑身颤抖。
“你们连孩子都……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阳鸣此话一出,对面四个鲜卑人顿时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相互看了看,都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这汉儿的话可真有意思,还人性哈哈哈哈,这又不是鲜卑小孩。”
阳鸣听到这话,僵在原地。
他瞬间觉得自己的嗓子,像被泥巴堵住了一样,咸湿、沉重。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啊,他跟这群鲜卑人沟通什么呢?他们从骨子里,就不觉得鲜卑人和汉人都是同类。
阳鸣自嘲一笑,转身冲着鲜卑王庭大门走去。
他不打算死了,他要将此处的情况告诉主公,让主公收拾鲜卑人时,万不要留手。
阳鸣出营,骑上马,往雁门郡方向飞奔。
紧随他之后的,是中部大人乌洛兰率领的两万骑兵。
虽说檀石槐懂得与“胜败乃兵家常事”相类似的道理,但奈何他常胜啊。
而且这次来的这个什么卫将军?袁太仆?不就是之前乌洛兰带人刺杀的那个吗?
说实话,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檀石槐从心里轻视此次大汉出兵之事。
——这不会是那个汉人高官,不满被刺杀,搞出来的事吧,哈哈哈哈。
这汉人皇帝竟然也真同意,手下败将一个。
这两人,檀石槐一个都没放在眼中。
他檀石槐主导的战场,才不同这些汉人玩什么三路两路的,草原皆是他们鲜卑人的跑马场。
他直接派兵出击,攻打汉人,争取在长城处就将其军队歼灭,让其再也不敢生出狂妄之心,再也不敢踏出他们的长城半步。
不过,即使檀石槐看不上任何一个人,但他依旧让三部大人中,最会打仗的乌洛兰,领两万骑兵出击。
一天后,另一边的袁基,得到了鲜卑处情报人员,递过来的消息。
得知檀石槐要在长城打一场,袁基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虽说檀石槐派了两万骑兵,但此作战地点,加上只有一个将领的带队方式,依旧展现出了檀石槐深深的傲慢与自信。
将战争从鲜卑的主场,拉到汉人的主场附近,这是何等的傲慢?
袁基一方甚至不用考虑过长的补给线,他可源源不断支援作战士兵。
不过如此也好,轻视他无妨,此两万骑兵,就永远地留在城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