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静静地听着众人的回应,那双深邃的黑眸中仿佛沉淀着超越在场所有人年龄的洞察。当日足那饱含痛楚的控诉在空气中渐渐沉寂,当纲手与卡卡西的赞同带着沉重的历史回音落下,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试图剖开更本质的肌理。
“大家说的都没错,权力失衡、内部腐朽、高层失职……这些都是导致问题的关键。”他先是对之前的讨论给予了肯定,但随即话锋一转,如同引导视线从宏伟建筑的穹顶转向其下的地基,“但我认为,根本上,我们的目光还应该看向更基础、更底层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仿佛能穿透火影办公室的墙壁,看到木叶村更广阔的图景:“比如,那些在田里弯腰劳作的农夫,在铁匠铺里挥汗如雨的匠人,在织机前穿梭引线的妇女,还有在集市上叫卖奔走的小贩……这些人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
他的话语勾勒出一幅与忍者世界截然不同的、却构成整个村子基石的平民生活画卷。
“他们用什么工具耕种?是轻易卷刃的锄头,还是经久耐用的铁器?田里的收成,除去赋税,够不够一家人吃到明年春天?身上穿的衣物,能不能抵御冬日的严寒?集市上的流通,是顺畅无阻,还是关卡重重?”
这一连串具体到近乎琐碎的问题,让在场几位习惯于思考战略、权术和力量的忍者高层,一时有些错愕。这些问题太过平常,平常到几乎被他们视为理所当然的背景噪音。
果然,奈良鹿久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习惯性地用食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扶手,显示出他正在快速思考并试图理解佐助这看似“偏离”主题的意图。他带着一丝属于智者的、固有的逻辑困惑,开口回应,语气沉稳却透着不解:
“佐助君,请恕我直言……平民耕作,百工劳作,他们产出粮食、制造器物、流通货物,所有这些,本质上都是在供养整个国家体系,再由这个体系——主要是通过税收和征调——来供养我们忍者村。而我们忍者,则提供绝对的力量,保护他们免受外敌入侵、处理内部危机,维系他们得以安稳生产和生活的秩序。”
他摊了摊手,这个在他看来清晰无比的社会分工逻辑,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各司其职的社会运转法则吗?他们的生活细节,工具好坏,收成多少,与我们此刻讨论的、关乎村子未来走向的根本性制度改革,有何直接且至关重要的关联?”
“天经地义?”佐助轻声重复了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却带着一种看透历史循环轨迹的淡然,仿佛在诉说一个早已被验证过无数次的故事。“那行,咱们就仔细说说这‘天经地义’。”
他目光扫过鹿久,以及同样流露出类似笃定神情的众人,开始条分缕析:
“按照你们的这种认知,历史的兴衰仿佛是一部早已写好的道德剧本,一切荣辱成败都系于个人的品德之上。”他描绘着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村子为何强盛?是因为初代火影千手柱间圣明仁德,礼贤下士,勤俭爱民,他的人格光辉如同太阳,吸引并照亮了所有人,使得万族来朝,木叶初立便傲视忍界。”
他的声音平稳,却像是在众人面前展开一幅他们无比熟悉、也无比信奉的画卷。
“而村子为何衰弱,甚至几近灭亡?是因为三代目火影……”他略作停顿,目光微妙地掠过纲手和卡卡西,措辞谨慎却意思明确,“……在某些时期,显得‘昏聩无道’,‘放纵奸佞’,未能恪守火影的职责,致使小人当道,忠良蒙冤。”
他双手一摊,做出一个简单明了的总结姿态,将这种逻辑推向极致:
“所以说,按照这个逻辑,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火影大人能够‘开明’,能够‘明辨是非’,下面的各层级管理层都是‘贤臣良将’,那么,天下自然就太平了,村子自然会重新强盛。一切的希望,都寄托于‘明君’与‘贤臣’的出现,将村子的命运系于个人的品德与能力之上。不是吗?”
奈良鹿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并非感到被冒犯,而是真正陷入了逻辑上的困惑与扞卫。在他看来,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真理,是忍者世界运转的基石。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智者的审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辩护:
“佐助君,难道……这不对吗?”他开始列举铁一般的事实,以支撑自己的观点,“村子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正是初代火影与其兄弟二代目执政时期,那时有震铄古今的千手兄弟,有能与初代争锋的宇智波斑,有日向一族的天忍前辈等绝顶强者……那时候的木叶,是当之无愧的忍界第一大村,睥睨群雄,无人敢犯。”
他的话语中带着对那个强者云集、木叶如日中天的黄金时代的追忆与向往。
“而后来,到了三代目执政的后期,尤其是……像木叶白牙、三忍、波风水门夫妇、宇智波止水、鼬……”他每念出一个名字,都像是在念一份沉甸甸的、染血的悼词,这些名字代表着木叶曾经拥有、却又因为各种原因(其中不乏黑暗与不公)而失去的辉煌与无限潜力,“……这些惊才绝艳之辈,或是陨落,或是叛逃,或是心灰意冷地离开。结果呢?整个村子青黄不接,高端战力严重缺失,在面对大蛇丸的袭击时,几乎到了一个能力挽狂澜的顶尖强者都找不出来的窘境!”
鹿久的声音变得沉重而有力,他直视着佐助,发出了灵魂般的拷问:“强者存,则村子兴;强者衰,则村子弱。这难道不是血淋淋的事实吗?这难道不是最直接、最根本的原因吗?”
他的反问掷地有声,他将村子的命运与顶尖强者的存亡、与领导层的贤明与否直接挂钩,这是忍者世界最直观、也最被广泛接受和信奉的逻辑。办公室内的其他人,包括亲身经历过那段衰败时期的纲手和卡卡西,虽然心情复杂,百感交集,但也不得不承认,鹿久所指出的,正是他们一直以来所认知、所经历、并深以为然的“现实”。空气仿佛凝固了,等待着佐助如何应对这基于历史教训的、强有力的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