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森林深处,污浊的月光如同粘稠的油脂,涂抹在扭曲蠕动的晶簇表面。空气里弥漫着腐败甜腥与神性污染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窒息感。
森林中心那处被暗沉滑腻物质厚厚覆盖的区域,搏动得最为剧烈,如同某种庞大怪物的心脏。
那枚表面布满暗紫色血管脉络的巨卵,正贪婪地吮吸着整个森林的污染能量,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孕育气息。
在这孕育恐怖的核心边缘,采儿跪伏在冰冷滑腻的地面上。
她身上那件被血浸透的长裙,此刻正被一种粘稠的、暗红色的能量光晕包裹着,如同活体的茧。
原本已转为深灰的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更汹涌、更霸道的雪白疯狂吞噬!如同泼上了最浓烈的漂白剂,雪色从发梢向上逆流,势不可挡地淹没了灰色,直逼发根!
脖颈上那道荆棘状的轮回之印,已经猩红刺目到了极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在皮肉里。
更骇人的是,烙印的边缘,无数细小的、暗红色的荆棘倒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外蔓延、穿刺!
这些倒刺不再是简单的纹路,而是活生生的、贪婪的根须!它们刺破皮肤,深深扎入采儿颈部的血管和神经,如同嗜血的寄生虫,疯狂地汲取着她残存的生命本源。
每一次穿刺,都让她瘦削的身体剧烈痉挛一下,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嘶气。
苍白的皮肤下,暗红色的脉络顺着荆棘倒刺蔓延的方向凸起、搏动,如同皮下爬满了细小的毒蛇。
她的右手死死按在冰冷滑腻的地面上,五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抠入那层暗沉物质中。
而在她掌心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一股粘稠的、散发着驳杂怨念和破碎神性波动的暗红色能量流,正源源不断地从地面被抽离,顺着她的手臂,逆流而上!
这股能量流沿着手臂上凸起的暗红脉络,疯狂涌向她脖颈上那贪婪的荆棘烙印!
她在吞噬。
吞噬这片森林核心区域的污染本源,吞噬那巨卵孕育过程中散逸出的、最为污浊暴戾的能量!
如同饮鸩止渴的沙漠旅人,用剧毒来麻痹自己即将枯竭的生命。
吞噬带来的,是力量吗?
不!
是更彻底的毁灭!
随着污浊能量的疯狂涌入,采儿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她”的清明,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熄。
瞳孔深处,冰冷的轮回之力、伪神格带来的血腥怨念、以及吞噬污染本源带来的疯狂畸变,三者激烈地冲撞、撕扯、融合!
最终化为一片混沌、粘稠、不断旋转的暗红旋涡!旋涡深处,只有最原始的吞噬欲望和毁灭本能!她脖颈上的荆棘烙印因为能量的充盈而膨胀、蠕动,如同活物的口器,发出细微而令人牙酸的吮吸声。
蔓延的荆棘倒刺已经爬满了她的下颌线,正贪婪地向她的脸颊侵蚀!
“嗬…嗬…”非人的喘息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彻底化为暗红混沌旋涡的眼眸,死死锁定了前方不远处那枚搏动的巨卵!
一个扭曲、充满了无尽贪婪和毁灭欲望的念头,在她彻底混乱的意识中疯狂滋生——不够!还不够!要撕开它!吞掉里面正在孕育的核心!
那才是最“美味”的力量!只有那样,才能填满这无底洞般的饥渴!才能…维持住那根随时会断裂的、名为“共生”的脆弱丝线!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她体内所有暴戾的能量!脖颈上的荆棘烙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她按在地面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成爪!
掌心凝聚起一团高度压缩、散发着毁灭波动的暗红能量球!球体内部,无数细小的怨毒面孔尖啸冲撞!
目标——前方那枚搏动的巨卵!
就在那凝聚着毁灭性能量的爪即将撕裂空气,轰向巨卵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燃烧殆尽的流星,拖着毁灭的尾焰,悍然撞入了采儿与巨卵之间!
是影风!
他几乎是从虚空中被强行“挤”出来的!空间在他身后留下蛛网般的漆黑裂痕,尚未弥合。
赤裸的上身布满了新旧交叠的恐怖伤痕:左臂齐肩断裂的断口处,暗紫色的诅咒晶簇如同贪婪的藤蔓,已经蔓延覆盖了他大半边脖颈,冰冷的晶簇边缘刺破了耳根后的皮肤,细碎的紫色冰晶混合着暗金的神血簌簌滚落;右半边身体焦黑的伤口深可见骨,粘稠的暗金神血如同熔化的金液,不断滴落,灼烧着地面发出“嗤嗤”声响;最致命的,是胸前那枚象征共生契约的三角神印,此刻光芒黯淡到了极致,边缘密布的黑色裂纹如同濒临破碎的瓷器,每一次微弱闪烁都伴随着他身体剧烈的痉挛!
他显然是在感知到采儿这毁灭性举动的瞬间,不惜代价撕裂空间赶来的!强行穿越空间带来的反噬,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躯雪上加霜!
一口混合着内脏碎片和时空尘埃的污血堵在喉咙,被他强行咽下!
没有任何犹豫!影风那仅存的、覆盖着残破焦黑龙鳞的右臂,带着一种足以崩断筋骨的决绝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悲怆的稳定,猛地探出!
不是去阻挡那团毁灭能量球,而是精准无比地、死死地抓住了采儿那只凝聚着毁灭能量、即将挥出的手腕!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层上!
影风覆盖着焦黑龙鳞的右手,与采儿那只被暗红能量包裹、皮肤下爬满凸起暗红脉络的手腕接触的刹那,刺耳的腐蚀声和能量剧烈冲突的爆鸣声同时炸响!
剧痛!两种截然不同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影风的神经!
右手掌心接触的地方,采儿手腕上那疯狂蔓延的荆棘倒刺,如同无数淬毒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焦黑龙鳞的防御,狠狠扎入他的血肉!
暗红色的、蕴含着吞噬与污染本源的暴戾能量,如同找到了新的宣泄口,疯狂地顺着倒刺涌入他的手臂!
所过之处,焦黑的龙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暗金的神血瞬间被污染成一种污浊的紫黑色!
与此同时,采儿掌心那团高度压缩的毁灭能量球,因为攻击被强行中断,能量瞬间失控反噬!
狂暴的暗红能量流如同挣脱囚笼的毒龙,一部分狠狠冲击在影风格挡的胸膛上,将他震得踉跄后退,胸前的三角神印发出一声濒死的哀鸣,裂纹瞬间扩大!
另一部分则顺着两人接触的手臂,疯狂回灌向采儿自身!
“呃啊——!!!”
采儿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脖颈上膨胀蠕动的荆棘烙印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疯狂回灌的狂暴能量与她体内本就混乱暴走的力量激烈冲突,让她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雪白的长发根根倒竖,皮肤下凸起的暗红脉络如同烧红的铁丝般亮起!
她那只被影风死死抓住的手腕剧烈地颤抖、痉挛,试图挣脱这带来剧痛和能量反噬的束缚!
“放…开!毁…灭…滋…养…”混沌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贪婪的嘶吼从她口中挤出,暗红的混沌眼眸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影风,如同瞪着阻挠她享用盛宴的仇敌!
另一只手也下意识地抬起,指尖凝聚起混乱的能量,本能地就要抓向影风的面门!
影风破碎面具下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嘴角不断溢出暗金与紫黑混合的污血。诅咒的冰寒与污染能量的灼烧在右臂内疯狂冲突,三角神印濒临破碎的反噬如同千万根钢针在灵魂深处搅动。
但他抓住采儿手腕的右手,如同嵌入大地的铁钳,没有丝毫松动!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覆盖其上的焦黑龙鳞都片片崩裂飞溅!
他无视了采儿另一只抓来的手,也无视了那足以撕碎他面门的威胁。
赤金与时钟交织的眼眸,穿透了采儿眼中那一片混沌粘稠的暗红旋涡,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向她意识最深处那一点摇摇欲坠的微光!
“采儿——!!!”一声嘶哑到极致、仿佛从燃烧的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咆哮,混合着血沫,狠狠砸在采儿的脸上,“停下!!看看…你吞下去的都是什么!!”
这一声咆哮,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冰块!
采儿抓向影风面门的动作猛地一滞!指尖凝聚的混乱能量瞬间溃散!
影风死死抓住她手腕的右手,猛地向上一抬,强行将她的手举到她自己眼前!
那只手,皮肤下暗红的脉络如同活体毒蛇般疯狂搏动,指尖还残留着刚刚试图撕裂巨卵的毁灭能量余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和污秽气息!
“看看!!”影风的声音带着泣血般的嘶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这不是力量!是毒!是把你变成怪物的毒!!是让你彻底忘记自己是谁的毒!!”
“呃…”采儿混沌的暗红瞳孔剧烈地收缩、放大!视线被迫聚焦在自己那只被暗红能量污染、如同怪物利爪般的手上!
涌入体内的狂暴能量与影风话语带来的剧烈冲击,在她混乱的意识核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忘记了…自己是谁?
我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她被吞噬欲望和毁灭本能填满的混沌意识里,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涟漪!
那点深埋在最底层、被无尽污秽覆盖的微光,如同被投入了纯氧的余烬,猛地挣扎着、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波动,如同溺水者最后望向水面的一缕微光,极其艰难地从那片混沌的暗红漩涡最深处…挣扎着透了出来!
影风捕捉到了!他破碎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是现在!
他抓住采儿手腕的右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猛地用力向内一扯!
同时,他强忍着诅咒蔓延和神印崩碎带来的剧痛,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通过契约链接的、属于“影风”的烙印——那份不惜一切守护的执念、那份同生共死的决绝、那份在时光沙海中面对自身阴暗面也未曾动摇的“本我”——如同燃烧生命的火炬,不顾一切地、蛮横地通过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狠狠灌入采儿混乱的意识深处!
“看着我!!”影风嘶吼,赤金的龙瞳与逆转的时钟之眼爆发出不顾一切的光芒,死死锁住采儿那双开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的暗红眼眸,“我是影风!你是圣采儿!我们…还有月夜!契约…不是这样维系的!回来——!!”
“契约…影风…圣采儿…”采儿口中无意识地、破碎地重复着这几个词。
眼中的混沌暗红旋涡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潭,疯狂地搅动、翻腾!冰冷轮回、怨毒伪神格、吞噬畸变…三种力量激烈冲突!
脖颈上膨胀的荆棘烙印光芒明灭不定,疯狂蔓延的倒刺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她那只被影风死死抓住、举在眼前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皮肤下搏动的暗红脉络光芒时强时弱。
掌心那团刚刚凝聚的毁灭能量,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闪烁,最终…噗地一声,彻底溃散、湮灭!
凝聚的力量消失了。
那只狰狞的、如同怪物利爪般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采儿眼中的混沌暗红旋涡并未消失,但其中疯狂旋转的暴戾与贪婪,却如同潮水般…极其缓慢地…退去了一丝。
一丝深沉的、仿佛穿透了无尽轮回与痛苦的疲惫,如同沉船的锚,缓缓沉入那依旧混沌的眼底。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灰白的长发凌乱地粘在冷汗涔涔的额角。
那双依旧残留着暗红旋涡、却不再充满毁灭欲望的眼眸,终于…第一次…清晰地聚焦在影风那张布满伤痕、诅咒晶簇蔓延、嘴角溢血、却依旧死死盯着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采儿沾满污秽和血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音节,极其微弱,带着仿佛声带被彻底撕裂后的沙哑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从她唇齿间艰难地、破碎地…挤了出来:
“…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