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魔神殿最深处的禁地,早已不复往日的幽邃死寂。
穹顶被某种力量彻底掀飞,裸露的夜空不再是熟悉的星穹,而是一片粘稠的、不断蠕动流淌的暗紫色光晕,如同溃烂神只的伤口在渗血。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甜腥,是神血与腐败月光混合的恶臭,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腐烂的花瓣,令人作呕。
神殿中央,巨大的月轮祭坛早已崩裂。月夜悬浮在祭坛残骸的上方,身体呈现出一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状态。
她赤裸的身躯不再是温润的血肉,而是由半凝固的、散发着微冷月华的银白色“膏脂”构成,如同被强行塑形的月光雕塑。
无数条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月光触须,从她灰白的长发间、脊背、甚至四肢的关节处钻出,如同拥有独立意识的活体根须,深深扎入祭坛下方涌动的暗紫色能量洪流中,贪婪地吮吸着。
每一次吮吸,都让她的身体轮廓膨胀一分,非人的神性气息便浓重一分,而属于“月夜”的那部分人类情感,便如风中残烛般微弱一分。
她的面容在月华膏脂下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是这诡异景象中唯一残留的“人”的证明。
那双曾经清澈的灰眸,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剧烈地波动着!右眼深处,粘稠的、仿佛沉淀了亿万信徒祈愿与绝望的月神神性,如同燃烧的银白色熔岩,正疯狂地侵蚀、同化着她残存的意志,冰冷、漠然、至高无上。
而左眼,却燃烧着截然不同的火焰——那是属于“月夜”的、被逼到绝境的、如同困兽般的痛苦、愤怒与……最深沉的悲哀!
两种意志在她脆弱的灵魂核心中疯狂撕扯,每一次碰撞都让那由月华膏脂构成的身体表面,炸开蛛网般的细密裂痕,渗出粘稠的银色光液。
“不…滚出去…从我身体里…滚出去!”月夜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吼,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这声音不再悦耳,更像是金属刮擦的噪音。她仅存的人类左臂、右臂已被月光触须同化吞噬,死死抠住自己胸前那团最浓郁的银白光晕——神格核心的位置,尖锐的指甲深深陷入月华膏脂中,撕扯下大块粘稠的物质,仿佛要将那寄生的神性硬生生挖出来!
然而,新生的月光触须立刻从伤口处疯狂钻出,缠绕住她的手臂,贪婪地吸收着她自残流出的光液,并强行将撕扯下的膏脂“修补”回去!
“抗拒…毫无意义…”一个冰冷、宏大、非男非女的声音直接在月夜的意识深处轰鸣,如同亿万信徒的祈祷在神殿中回荡,震得她灵魂几乎溃散,“吾即月光,吾即汝之归宿…汝之容器…汝之永恒…”月神意志的侵蚀如同冰海倒灌,瞬间将她左眼的挣扎火焰压制下去,灰眸中的神性银光急剧扩张!
就在月夜残存的人类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同化为冰冷神只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撕裂了神殿的死寂!
神殿侧后方那面由数万块月影石垒砌、坚不可摧的墙壁,如同被星核撞击,在一阵地动山摇的恐怖能量殉爆中,轰然向内炸开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熔融态石浆的破洞!
狂暴的时空乱流裹挟着灼热的碎石和烟尘,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入神殿!
烟尘翻涌,尚未散尽!
一道身影如同燃烧的银色流星,从那破洞的狂暴乱流中心悍然冲出!是影风!他银色的碎发狂舞,周身缠绕着混乱却凝练到实质的时空银辉。
左眼瞳孔深处,那个微小的金色时钟逆向旋转到极限,边缘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转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金色的光屑如同燃烧的泪水不断崩落!
右眼的龙瞳燃烧着熔岩般的赤金怒火!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新旧的伤痕,最刺目的仍是胸前那枚疯狂闪烁、光芒在三色间剧烈冲突的三角神印!
神印每一次剧烈的明灭,都让他身体表面炸开细密的血口,暗金与银紫的血液混合着渗出,又被周身的时空银辉强行压制、封冻!
他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和混乱的能量乱流,瞬间锁定了悬浮在祭坛上空、身体正被月光触须疯狂改造、灰眸中神性银光即将彻底吞噬最后一丝人性的月夜!
“月夜——!!!”影风的怒吼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带着穿越时空也无法磨灭的痛楚与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根本无视了神殿内弥漫的恐怖神威和脚下翻涌的暗紫色能量洪流,身影在时空之力的推动下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银线,朝着祭坛上方的月夜爆射而去!
“蝼蚁!休扰神只归位!”冰冷宏大的月神意志在神殿中震怒咆哮。月夜身下翻涌的暗紫色能量洪流瞬间沸腾!
数条水缸粗细、由纯粹月魔本源构成的暗紫色能量触手,如同深渊巨蟒,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破开洪流表面,朝着高速突进的影风狠狠绞杀抽打而来!
触手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粘稠的腐蚀轨迹!
影风左眼时钟的裂痕瞬间扩大!
他不闪不避,右手反握的夜莺匕首爆发出刺目的银芒,对着绞杀而来的触手悍然挥斩!
“时空——断流!”
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匕首挥落的轨迹前方,空间如同脆弱的布帛,被一股蛮横的时空之力强行撕裂、凝固!
那几条抽打而至的暗紫触手,在接触到那片凝固空间的瞬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墙,其前端的结构无声无息地崩解、湮灭!
断口处光滑如镜,暗紫色的能量如同被冻结的瀑布,诡异地停滞在半空!
影风的身影没有丝毫停滞,从被时空断流强行开辟出的狭窄缝隙中,悍然穿过!
代价是左眼崩落的金色光屑如同喷涌的血雾,脸颊上那道冰晶裂痕瞬间蔓延至太阳穴!
他突破了触手的封锁!距离悬浮的月夜,仅有咫尺之遥!
“风…影…风…”月夜灰眸中那即将彻底淹没的、属于“月夜”的最后一点人性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猛地跳动了一下!
她似乎感应到了那不顾一切冲来的熟悉气息,看到了他左眼崩裂的时钟和遍布裂痕的身体!
那被神性冰封的绝望心湖,骤然被投入了一块巨石!
“呃啊——!!!”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绝望、都要撕心裂肺的尖啸,猛地从月夜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不是月神的声音,是“月夜”在灵魂被彻底撕裂前,用尽全部生命发出的、最后的悲鸣与抗拒!
随着这声尖啸,月夜仅存的人类左臂猛地抬起,不再撕扯胸前的神格核心,而是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仿佛要将那正在吞噬她最后人性的神性银光硬生生按回去!
身体表面的月华膏脂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意志反抗而疯狂沸腾、鼓胀!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她捂着眼睛的指缝间,不再渗出粘稠的银色光液,而是…泪水!
滚烫的、透明的、属于人类的泪水!
一滴、两滴…如同断线的珍珠,带着月夜灵魂深处那无法承受的、被强行扭曲的极致痛苦、对自身命运的无边绝望、以及对那不顾一切冲来的身影刻骨铭心的眷恋,汹涌而出!
这些泪水,并未滴落。
它们仿佛拥有生命,在脱离月夜眼眶的瞬间,便化作一道道细小的、散发着柔和银辉的溪流!
这银辉不再是冰冷的月神之力,而是蕴含着“月夜”最纯粹、最炽烈人类情感的辉光!
泪水溪流无视了物理规则,如同拥有意识的灵蛇,在她周身盘旋、汇聚!
“无谓的…挣扎…”月神意志冰冷地宣判,试图调动更多的月光触须和本源洪流去压制这情感的“杂质”。
然而,就在那些蕴含着月夜极致悲恸的泪水溪流,触碰到她胸前那团最浓郁、代表着神格核心的银白光晕的刹那——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被投入冰水!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白色烟雾猛地从接触点升腾而起!
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强酸腐蚀金属的尖锐声响!
那团象征着月神无上权柄、坚不可摧的神格核心,在接触到这滚烫泪水的瞬间,表面竟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开始迅速地…溶解!消融!
粘稠的、散发着神性波动的银色“溶液”,如同融化的蜡烛油,顺着月夜月华膏脂构成的胸膛流淌而下!
“不——!!!”月神意志第一次发出了不再是冰冷宣告、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一丝恐惧的尖啸!
神殿穹顶的暗紫色天幕疯狂扭曲、沸腾!
月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胸前神格核心被泪水溶解带来的并非痛苦,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撕裂枷锁般的剧烈冲击!
束缚着她灵魂、侵蚀着她人性的冰冷神性,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正在这蕴含着最纯粹人类情感的滚烫泪水冲刷下,发出哀鸣,急速退却、消融!
更多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她紧捂双眼的指缝间汹涌而出!汇聚成溪流,汇聚成河!
泪水长河环绕着她,疯狂冲刷着胸前那不断溶解缩小的神格核心,冲刷着她身体表面那些恶心的月光触须!
触须如同被泼上了浓酸,发出滋滋的声响,痛苦地扭曲、萎缩、崩解!
“啊——!!!”月夜仰起头,发出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解脱的长啸!她捂着眼睛的左手猛地张开!
那双灰眸之中,粘稠冰冷的神性银光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燃烧到极致的、属于“月夜”本身的、被泪水洗刷得无比清澈却又无比绝望的——人类情感!
轰!!!
以她为中心,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由极致悲伤与痛苦构成的精神风暴,混合着被泪水溶解的神格碎片和崩解的月光触须残骸,如同失控的核爆冲击波,轰然炸开!
首当其冲的,正是已经冲到近前的影风!
“噗——!”影风如遭万钧重锤轰击,周身的时空银辉瞬间被这股纯粹的情感与神格碎片混合的冲击波撕得粉碎!
他喷出一口混杂着暗金、银紫与淡金光泽的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崩裂的祭坛基座上,碎石飞溅!
整个月魔神殿,在这股泪海与破碎神格形成的冲击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巨大的石柱拦腰折断,穹顶残余的结构如同暴雨般砸落!
下方翻涌的暗紫色能量洪流被冲击波狠狠排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色渊薮!
神殿深处,那片最为浓郁的阴影,如同沸腾的墨汁般剧烈翻涌起来!枫秀的身影一步踏出阴影,华贵的暗金龙纹长袍在狂暴的冲击波中猎猎作响。
他狭长冰冷的眼眸,死死盯着祭坛上空——在那里,月夜悬浮在由自身泪水构成的、散发着柔和银辉的“泪海”中心。
她胸前那枚象征着月神权柄的核心,已然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不断逸散着柔和银辉的空洞。周身那些狰狞的月光触须尽数枯萎、崩解、脱落。
原本由月华膏脂构成的身体,此刻如同破碎后又被强行粘合的瓷器,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从裂痕中透出的不再是冰冷的月神之光,而是一种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属于生命本身的柔光。
那一头灰白的长发,正在泪海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死寂,从发根开始,重新焕发出一种饱经摧残后、带着破碎美感的柔亮银白!
她成功了!以最惨烈的方式,用灵魂的泪水,溶解了强加于己的月神神格!
然而,枫秀的脸上,没有计划失败的暴怒,没有对女儿“忤逆”的杀意。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眼眸,此刻却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锁在月夜胸前那个空洞上——那空洞边缘,不断逸散的柔和银辉中,正有点点极其细微、却散发着不祥暗紫色光泽的“尘埃”,如同活物般悄然析出、飘散!
他的瞳孔,在看清那些暗紫色尘埃的瞬间,难以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神格…残秽…”枫秀的薄唇微动,无声地吐出四个字。
那声音里,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掌控与漠然,带上了一丝极淡、却足以冻结时空的…凝重。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嗤…嗤嗤嗤…
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如同亿万只微小甲虫同时啃噬硬物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整个神殿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那些从月夜胸前空洞中逸散出的、飘落向神殿各处的暗紫色“尘埃”!
这些尘埃,在接触到神殿崩裂的墙壁、倾颓的石柱、甚至弥漫在空气中的暗紫色能量余烬的瞬间——
异变陡生!
被接触的岩石、金属、能量残渣…一切物质,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活物,瞬间剧烈地扭曲、膨胀!
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无数细小的、闪烁着暗紫色幽光的…水晶簇!这些水晶簇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疯狂地生长、蔓延、互相融合!
不过呼吸之间,大片大片的墙壁、断裂的巨柱、甚至地面,都被这种散发着不祥暗紫光芒的诡异水晶彻底覆盖、吞噬!
水晶表面流淌着粘稠的暗紫色光晕,内部隐约可见被吞噬物质扭曲的轮廓,散发出一种冰冷、死寂、仿佛要将一切存在都永恒凝固的恐怖气息!
水晶瘟疫!
被溶解的月神神格,其最深沉的残秽与诅咒,正以月夜的泪水为媒介,以这座神殿为温床,疯狂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