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心念,微不可察地一动。
「世界。」
仅仅两个字,在他的意识至深之处,如神谕般落下。
刹那之间。
以环球购物中心为圆心,半径五公里内的一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神之巨手,决绝地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世界,失声了。
整个世界,褪去了所有斑斓的色彩,沉入一片死寂的灰白。
尖叫的人群,每一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面孔,都被凝固成一幅幅永恒的浮雕。
因爆炸而飞溅的碎石,与弥漫的尘埃,在空中凝结,构成了一幕诡异的静物画。
匪徒脸上狰狞的狂笑,僵化为最丑陋的石膏塑像。
一颗刚刚脱离枪膛的子弹,连同它尾部那一缕纤细的猩红火光,都分毫不差地悬停于枪口之前,纹丝不动。
世界,彻底化作一幅巨大、死寂、且无比精细的黑白画卷。
在这片绝对的静止里。
唯有一人,是“活”着的。
林风迈开了脚步。
他从那个凝固着惊恐的沙发区域,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
他的脚步声,是这片死寂天地间,唯一的脉搏。
不紧。
不慢。
像是巡视自己画作的神明,审视着画布上的每一处细节。
他穿行于一尊尊保持着奔逃姿态的“雕像”之间。
那些凝固在脸上的恐惧与绝望,他甚至懒得投去一瞥。
他走到了中庭。
走到了他妹妹林月儿的面前。
女孩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
一滴清泪,正从她眼角滚落,却在距离下颌不足一公分的地方,被时间凝成了一枚悲伤的琥珀。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来不及消散的、最纯粹的无助与恐惧。
林风伸出手。
他的指尖,在那颗凝固的泪珠上,轻轻一触。
“啪。”
那枚悲伤的“琥珀”应声碎裂,化作无法被肉眼捕捉的微尘,消散于静止的空气里。
他弯下腰。
轻柔地,甚至感觉不到丝毫重量地,将林月儿抱了起来。
然后,他又走到旁边,用同样的方式,抱起了另外两个早已面无人色的女同学。
他将她们三个,如同安置三件绝世的珍宝。
轻手轻脚地搬运到了商场最偏僻的角落,一个远离所有危险的消防通道之内。
做完这一切,林风才转过身。
他重新走回那片混乱与凝固的中心。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群保持着各种嚣张姿态的匪徒身上。
他走到那个用枪指着林月儿同学的匪徒面前。
伸出两根手指。
以一种近乎羞辱的轻松姿态,从对方僵硬的手中,将那支自动步枪缓缓抽离。
匪徒的手,依旧保持着标准的握枪姿势,徒劳地,抓握着一团虚无的空气。
“哐当。”
林风随手将枪扔在地上。
这是死寂世界里,被允许存在的第二种声响。
清脆,且刺耳。
他又走向下一个匪徒。
再下一个。
他像一个耐心的清道夫,一个一个地走过去,收缴着一切危险品。
枪支、弹药、匕首、炸药遥控器……
然后,在中庭的空地上,将这些致命的武器,堆成了一座半人高的小山。
他看着那些依旧保持着凶神恶煞姿态的“雕像”,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林风走向那个匪首。
那家伙正保持着前冲的姿态,脸上是即将得手时,那毫不掩饰的淫邪与贪婪。
林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如提草芥,将他单手提了起来。
然后,他走向另一个匪徒,如法炮制。
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在这片凝固的时空中,开始了他的即兴创作。
他将第一个匪徒,头下脚上,以一个屁股朝天的滑稽姿态,稳稳地倒立在光洁的地板上。
然后,将第二个匪徒,同样头下脚上地,叠在了第一个匪徒的脚底板上。
接着是第三个。
第四个。
三十多个亡命之徒,被他一个一个地,以一种完全违反力学常识的方式,堆叠起来。
最终。
一个充满了黑色幽默与行为艺术感的“人形金字塔”,在商场中庭拔地而起。
最顶端的,正是那个匪首。
他那张凝固着淫邪笑容的脸,直挺挺地正对着天花板,姿势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羞辱与荒诞。
林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对自己的杰作,谈不上满意,只是觉得顺眼了些。
就在这时,他微微皱眉。
不远处,几根被炸断的承重柱附近,爆炸引燃的火苗,正在无声地“静止”燃烧着。
虽然此刻凝固,但时间一旦恢复流淌,火势必然失控。
「麻烦。」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还是迈步走到了商场的消防设施旁。
一拳砸开消防栓的玻璃。
拉出红色的消防水带。
拧开阀门。
一股强劲的水流,瞬间在静止的时空中,被拉成一道晶莹剔透、凝固不动的弧线,宛如一条玻璃铸成的长龙。
他拖着这条“固态”的水龙,走到了几个起火点。
对着那些静止的火焰,一通“浇灌”。
水与火的交锋,无声无息。
只是将那些“凝固”的火苗,一点点地抹除、吞噬。
几分钟后,所有火灾隐患都被彻底消除。
做完这一切,林风感觉有些口渴。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人形金字塔”的顶端。
他走到金字塔下方,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
下一秒,他的身形便违反了所有物理定律,悄无声息地垂直飘升至十米高空。
他悬停在那个匪首的面前。
伸出手,在那匪首僵硬的裤兜里摸索了几下。
很快,他摸出了一枚硬币。
“铛。”
林风从空中落下,将硬币随意地抛进了不远处一台自动贩卖机的投币口。
“哐当。”
一瓶冰镇可乐,掉进了取货口。
拿起可乐拧开瓶盖。
“嗤——”
白色的气泡裹挟着凉气升腾而起,这是这片死寂中,第三种被允许存在的声音。
他倚在中庭二楼的栏杆上,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烦躁。
俯瞰着下方。
俯瞰着自己五分钟内完成的一切。
静止的人群,滑稽的叠罗汉,武器堆成的小山,以及地面被水浸湿的狼藉。
脸上看不到半分创世般的成就感,只有一丝处理完琐事的倦意。
五分钟的时间,即将结束。
他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可乐。
在他回到人群中,自己原来那个位置的前一秒。
他手腕随意一抖。
那个空可乐罐在空中划过一道被计算到极致的弧线。
不偏不倚。
精准地落入十几米外那个静止的垃圾桶内。
一切,回归原点。
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林风重新戴上了耳机,音乐的鼓点,即将再次响起。
下一瞬。
时间,恢复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