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温情脉脉，烛影摇红。
然而夏蓝心中始终记挂着时辰，他不能在魔界久留。
凌霄山还有未尽的宗务，墨尘的复活术也需他每日维系，更重要的是，仙尊久离仙界，难免惹人非议。
他轻轻推了推依旧揽着他、意犹未尽的夜烬，声音还带着一丝情动后的沙哑，却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夜烬紫眸中闪过一丝不舍，但也知轻重。他并非不识大体之人，只是方才的亲密让他贪恋这一时的温存。
他缓缓松开手臂，低声道：“我送你出去。”
两人整理好衣袍，一前一后走出偏殿。
殿外，晚玉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他们出来，尤其是看到夏蓝仙尊也在，立刻单膝跪地，垂首请罪：“尊上，仙尊，属下失职，未能拦住仙尊，致使仙尊涉险，请尊上责罚！”
夜烬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他知晓晚玉是忠心执行自己的命令，但若非夏蓝执意闯入，后果不堪设想。
他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语气平淡：“起来吧。此事……不怪你。”他顿了顿，伸出手，“将那金球给本尊。”
晚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尊上要的是她保管的那个，连忙从怀中取出，恭敬奉上。
夜烬接过那枚依旧残留着一丝空间波动的金球，握在掌心，对晚玉道：“下去休息吧，你们今日辛苦了。”
“是。”晚玉松了口气，又向夏蓝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这时，得到消息的阿雁和沈怀兰也赶了过来。
沈怀兰目光在夏蓝与夜烬之间微微一扫，见两人虽神色如常，但自家尊上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餍足与柔和，以及夏蓝仙尊那虽极力掩饰却依旧透出几分红润的耳根，心下便了然了几分。
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识趣地没有点破，只是恭敬地向二人行礼。
阿雁却没那么多顾忌，她看到夏蓝，眼睛一亮，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了过来，仰着小脸，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
“师尊！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是我捏碎了金球叫您来的！我是不是很机灵？”她邀功似的晃了晃脑袋，发髻上的墨玉簪子随之轻颤。
夏蓝看着小徒弟亮晶晶的眼睛，心头一软，俯身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和带着赞许：“嗯，阿雁这次做得很好，帮了大忙。师尊谢谢你。”
一旁的夜烬见状，故意板起脸，紫眸微眯，摆出魔尊的威严，对着阿雁“训斥”道：“小阿雁，胆子不小啊？竟敢背着本尊偷偷报信？看来是本尊平日太纵着你了？”
阿雁如今可不怕他，尤其是师尊还在身边。她立刻缩到夏蓝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嘟囔道：“我是为了救尊上您嘛！师尊说了，知恩图报！尊上怎么......脾气好大！”
夜烬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指着她对夏蓝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小东西，如今是越发无法无天了！我可是你的顶头上司！”
夏蓝看着这一大一小斗嘴，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将躲在自己身后的阿雁揽到身前护着，抬眼睨着夜烬：
“怎么？我还是她的师尊呢。阿雁别理他，你做得对。”
“你……”夜烬被他这话一噎，看着夏蓝那护犊子的模样，以及阿雁在他身后得意的小表情，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最终也只能摇头失笑，“罢了罢了，你们师徒俩，我是惹不起。”
几人又说笑了几句，气氛轻松而温馨。
夜烬将他送至魔宫外围，看着他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消失在仙界方向，久久未曾收回目光。
手中，那枚金球被他紧紧握住，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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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凌霄山的路途，夏蓝心中已有了预料。
魔渊那般大的动静，他这位仙尊又是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此事绝无可能瞒过仙界的耳目。果然，尚未踏入山门，那萦绕在仙山之间的细微议论声，便已顺着风传入他耳中。
无非是“仙尊奋不顾身下魔渊救魔尊”、“仙魔情谊感天动地”之类的话语。
流传的版本里，他都是那个英勇无畏、力挽狂澜的角色，至于他力竭后被夜烬紧紧护在怀里，乃至后来在魔宫偏殿的种种……魔尊麾下那些魔将的嘴倒是意外的严实，半点风声未曾泄露。
夏蓝甚至忍不住怀疑，这“美救英雄”的光辉事迹，会不会就是某个暗爽在心的魔头自己故意放出来的风声，好让六界都知道他蓝玉烟为了他如何拼命。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身形落在凌霄山巍峨的山门前，脚步尚未站稳，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静立在不远处，青衫玉冠，药香隐隐，正是玄清师叔。
若是从前，知晓了玄清师叔对“蓝玉烟”那份深藏的心思，夏蓝或许还会有些许不自在。
但经历了这许多，他反而看开了许多，心境也平和下来。
他走上前，神色如常地执了一礼：“师叔。”
玄清看着他，目光在他略显苍白却并无大碍的脸上停留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没有多问魔界之事，仿佛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与他无关，只是转身与他并肩向山内走去，语气平和地说道：“手伸过来。”
夏蓝依言伸出手腕。
玄清冰凉的指尖搭上他的脉门，一丝精纯温和的药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仔细探查他体内的情况。片刻后，他松开手，眉头微蹙：
“灵力损耗过大，神魂亦有震荡，虽无根本损伤，但也需好生静养几日。”
他顿了顿，看向夏蓝，“墨尘那边的复活阵法，需得暂停几日，待你元气恢复方可继续，不可勉强。”
夏蓝点头，对此并无异议：“弟子明白，有劳师叔费心。”
玄清收回手，负在身后，两人继续沿着云雾缭绕的石阶缓步向上。
走出一段，玄清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了夏蓝一眼，那眼神带着医者的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无奈提醒：
“年轻人，纵使……情热，也需懂得节制。”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指向性已然十分明确。以他的医术和洞察力，自然能看出夏蓝并不仅仅是灵力损耗那么简单，还夹杂着某种……精气亏耗的迹象。
夏蓝闻言，脚步微顿，侧过头看向玄清。
他脸上并没有被戳破的羞窘，反而带着点探究，甚至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好奇，歪了歪头，直接问道：
“师叔，你不吃醋吗？”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饶是玄清也怔了一下。
随即，他脸上那层惯常的温和面具仿佛松动了几分，露出一丝真实的、带着点自嘲又坦然的笑容。
他似乎也过了最初那份求而不得的尴尬与执念，恢复了平日里那几分狐狸般的狡黠与通透。
“吃醋？自然是吃的。”
玄清坦然承认，目光望向远处翻涌的云海，声音平静，
“一个是我默默放在心里许多年的小辈，一个是我相交多年的老友。看着你们二人……心中若说毫无波澜，那是骗人的。”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夏蓝身上，眼神清澈而坦诚，像是想开了之后的释然：“可是，吃醋又有何用？”
他轻轻摇头，“你我之间，隔着师门名分，隔着辈分伦常，更隔着……从前的那些恩怨纠葛。我总不能，仗着几分心思，便强逼着你与我如何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彻底的放下，甚至开起了玩笑，只是那玩笑底下，藏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淡淡涩意：
“若真那般做了，只怕你不仅不会从，反而会恨死我，岂不是连如今这师叔侄的情分都没了？”
夏蓝看着他坦然的目光，听着他这番通透又带着几分洒脱的言语，心中最后一丝因知晓对方心意而产生的微妙隔阂也消散了。
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顺着玄清的话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回道：
“师叔明白就好。若真强逼……”他笑容微敛，眼神清亮，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那我确实会恨死你的。”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却奇异地并未让气氛变得尴尬。
玄清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指着夏蓝，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亲昵：“你呀……如今倒是越发牙尖嘴利了，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两人相视一笑，前尘往事，暧昧情愫，似乎都暂时化作了这云海之上的清风，吹散了。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