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一整天的课程，白日澜都坐得笔直。
他强迫自己盯着黑板上那些不断变化的数学公式，强迫自己的耳朵去接收教授那平淡无奇的讲课声。
粉笔敲击黑板的清脆响动。
身边同学无意识转笔的细微摩擦。
窗外蝉鸣。
这些属于现实世界的声音，在此刻都变得无比重要。
他需要用这些最真实、最枯燥的感官体验，来对抗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拯救了他快要走火入魔的神经。
白日澜长舒一口气，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就在他背上包，准备走出教室时，一个怯生生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啊……”
少女低着头，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她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辉照。
“那个……白日澜同学。”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
“非常抱歉！”
她猛地鞠躬，一个标准的九十度。
“我……我没有及时加上你的好友……对不起！”
白日澜本想用最冷淡的语气说一句“没关系”，然后直接走开。
这才是复仇者该有的姿态。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抬起头吧，这没什么。”
他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过分温和了。
该死。
辉照慢慢直起身，但依旧不敢看他，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新手剧情……实在是太难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我到现在还没出来。”
白日澜沉默了。
新手剧情，确实对纯新人不太友好。
但卡这么久，也算是罕见了。
“你可以去网上看看攻略。”
白日澜耐着性子建议道。
“论坛和视频网站上，应该有很多教程。”
“我……我看了……”
辉照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声音也更小了。
“可是……跟着攻略走，还是会死。”
她越说越委屈，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白日-复仇者-澜的内心在咆哮。
直接走啊！
你管她去死！
她哭关你什么事！
然而，白日-温柔-澜的身体，却很诚实地站在原地，听着她的抱怨。
他甚至还给出了更具体的建议。
“可能是属性点加的有问题，或者装备没选对。”
“你可以把你的角色截图发给我看看。”
“啊？”
辉照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眸里，写满了惊讶与不敢置信。
她似乎完全没想到，白日澜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愿意提供帮助。
四目相对。
辉照的脸颊，轰的一下，红了。
她又迅速低下头，手足无措地摆着手。
“不……不用了！太……太麻烦您了！”
“我……我自己再试试！”
说完，她又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然后转身，逃也似的跑掉了。
白日澜看着她那慌不择路的背影，在原地站了片刻。
他抬起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说好的戒色呢？
怎么又对一个女孩子这么温柔体贴！
白日澜深吸一口气，转身，迈开大步，离开了教室。
……
再次上线。
清晨的阳光，带着几分凉意。
梅耶尔睁开眼，盯着驿站房间那布满裂纹的天花板，眼神锐利。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幅度之大，让身旁的南丁格尔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梅耶尔看了一眼她恬静的睡颜，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燥热，又被他强行用冷水浇灭。
他迅速穿好衣服，走到桌边，拿起羽毛笔，在一张干净的羊皮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一份堪称严苛的训练计划。
从基础体能到剑术对练，从冥想到实战模拟，时间被切割成一个个冰冷的方块，塞得满满当当。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那股无名火被压下去了几分。
他需要用高强度的训练，来对抗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从今天起，他要扮演一个冷酷的，不近人情的队长。
……
镇外的小树林里。
木剑碰撞的清脆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南丁格尔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梅耶尔的每一个指令，汗水浸湿了她额角的碎发，黏在脸颊上，她却毫不在意。
她的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每一个刺击，每一个格挡，都力求完美。
但面对梅耶尔设计的一些高难度闪避动作时，她还是显得有些吃力，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另一边的琉诗，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她握着木剑，神情散漫，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动作完全是跟着本能走，虽然总能以一种奇异的直觉躲开攻击，但姿态松松垮垮，毫无章法可言。
梅耶尔皱起了眉。
他停下对南丁格尔的指导，几步走到琉诗身后。
“姿势错了。”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他伸出手，握住琉诗持剑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按在她的后腰上，强行将她那松垮的架势调整到标准的发力姿态。
“重心下沉，腰部发力。”
温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她的腰间。
琉诗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热流从腰间炸开，瞬间冲遍了全身。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昨天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慌了。
她飞快地从地上捡起那张笑脸面具，戴在了脸上。
面具之下，传出的声音尖锐而刻薄。
“别碰我。”
“你这种三流剑士的指点，只会拖累我。”
梅耶尔按在她腰间的手，顿了一下。
他看着那张滑稽的笑脸面具，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很好。”
他转过身，走向一旁正在休息的南丁格尔。
“南丁格尔，我们继续。”
梅耶尔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耐心的语调。
他开始手把手地，向南丁格尔讲解一个更复杂的剑术组合。
他的动作很细致，讲解得也很有耐心。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画面美好得有些刺眼。
琉诗站在原地，透过面具的眼孔，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握着木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戴着面具的脸，缓缓垂下。
“我去探索周围的环境。”
面具下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们继续。”
说完，她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森林深处。
梅耶尔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她那略显孤单的背影。
他感知到了她情绪的剧烈波动。
这个女孩，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梅耶尔在心中叹气，但并没有叫住她。
他决定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下。
然而，没过多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森林深处传来。
琉诗慌不择路地跑了回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她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她此刻的惊慌。
她冲到梅耶尔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前面……前面什么都没有！”
“非常安全！”
梅耶尔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一把拉住旁边还在练习的南丁格尔，将她护在身后。
他看着琉诗，声音沉稳。
“带路。”
琉诗身体一僵，似乎没料到梅耶尔会立刻明白她面具下的反话。
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便向森林深处跑去。
梅耶尔拉着南丁格尔，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穿过一片扭曲的树林，周围的光线都暗淡下来。
这里的树木长得奇形怪状，枝干像是痛苦挣扎的手臂，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终于，琉诗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景象，让南丁格尔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一道巨大的、如同狰狞伤疤般撕裂空间的漆黑裂隙，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中。
它在无声地蠕动，边缘处，空间像是沸水般扭曲不定。
令人作呕的硫磺与腐臭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人几乎要窒息。
“这……这是什么……”
南丁格尔的声音都在发颤，她手已经紧紧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通往地狱的传送门吗？”
梅耶尔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目光锁定着那道裂隙，眼神深处，闪过的是南丁格尔完全无法理解的光。
这是显性历史碎片。
也就是玩家们口中的……副本入口。
“看吧。”
琉诗戴着面具的脸转向他们，那滑稽的笑脸在此刻显得格外诡异。
“我说了，非常安全。”
她的声音平稳，但那双抓着自己手臂，用力到骨节发白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一点危险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