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公馆那栋昔日灯火辉煌、车马盈门的欧式豪宅,此刻却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死寂而阴森。高耸的铁艺大门紧闭,门后隐约可见持枪守卫巡逻的黑影,探照灯的光柱在雨幕中徒劳地扫视着,将湿漉漉的墙壁和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斑块。
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公馆外围高大围墙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移动。陆震云全身已被雨水浸透,冰冷的寒意却丝毫无法冷却他眼中那簇燃烧的、冰冷的火焰。他根据内线提供的草图,精准地避开探照灯的轨迹,绕到公馆侧后方。这里靠近厨房和杂物通道,守卫相对稀疏,墙外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梧桐树,是唯一的潜入点。
他深吸一口气,雨水顺着冷硬的脸颊滑落。观察片刻,确认时机,他猛地助跑几步,足尖在湿滑的墙面上一点,身形如同猎豹般跃起,精准地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枝,借力一荡,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落入院内厚厚的草坪上,动作轻盈得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院内树影幢幢,雨声掩盖了细微的声响。他伏低身体,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确认了那条通往主宅后部的、被茂密冬青灌木半掩的雨水管道。如同鬼魅般贴墙而行,避开偶尔经过的巡逻队,迅速接近。
管道冰冷湿滑,布满青苔。陆震云没有丝毫犹豫,用匕首在掌心划破一道口子,以血增粘,深吸一口气,开始徒手向上攀爬。雨水不断模糊他的视线,肌肉因寒冷和用力而紧绷,但他动作依旧稳定而迅捷,如同训练有素的攀岩者,很快便抵达了二楼一扇没有亮灯的、标注为杂物间窗户下方。
窗户从里面闩着。他掏出特制的薄钢片,小心翼翼地从缝隙中探入,屏息凝神,感受着内部的锁舌。几秒钟后,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哒”,窗闩被拨开。他轻轻推开窗户,身形一缩,如同狸猫般滑入室内。
黑暗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他迅速关好窗户,侧耳倾听。楼下隐约传来守卫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但这一层似乎暂时无人。他根据记忆中的布局图,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轻轻拧开一条门缝。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灯发出昏暗的光晕。杜明诚的主卧室在走廊尽头的东侧。他屏住呼吸,贴着墙角的阴影,一步步向前摸去。
就在他即将接近主卧室房门时——
“什么人?!”一声低沉的喝问突然从身后拐角处传来!一个穿着黑色劲装、显然是保镖头目模样的人恰好巡逻至此,发现了他的身影!
没有丝毫犹豫!陆震云反应快如闪电,在那保镖拔枪的瞬间,他猛地侧身甩手!
“咻!”匕首带着破空声,精准地没入了保镖的咽喉!
保镖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软软倒地。
但这一下的动静,已经足够惊动其他人!
“有刺客!”
“在楼上!”
“保护杜先生!”
楼下瞬间炸开了锅!杂乱的脚步声、拉枪栓的咔嚓声、惊恐的呼喊声骤然响起!楼梯口传来急促的上楼脚步声!
陆震云眼神一厉,知道行踪彻底暴露!他不再隐藏,猛地一脚踹开主卧室那厚重的橡木房门!
“砰!”
房间内,杜明诚正如同惊弓之鸟般从床上弹起,脸色惨白如纸,手里慌乱地抓着一把象牙手柄的小手枪,对着门口。他看到破门而入、浑身湿透、眼神如同索命修罗般的陆震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拦住他!杀了他!”
房间内另外两名贴身保镖反应极快,拔枪便射!
“砰砰砰!”
子弹呼啸着打在门框和墙壁上,木屑纷飞!
陆震云在踹开门的同时就已经预判了攻击,身体如同鬼魅般向侧方扑倒翻滚,避开弹道,同时手中枪口火光迸现!
“砰!砰!”
两声精准的点射!一名保镖额头中弹,哼都没哼一声就向后栽倒!另一名保镖手臂中枪,惨叫一声,手枪脱手飞出!
陆震云毫不停顿,翻滚起身,如同猛虎般扑向那名受伤的保镖,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砸在其太阳穴上!保镖应声瘫软。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杜明诚吓得肝胆俱裂,手中的小手枪胡乱地朝着陆震云的方向开火!
“砰!砰!”子弹不知飞向何处。
陆震云冷漠地侧身避开,一步跨到杜明诚面前,左手闪电般探出,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他持枪的手腕,用力一拗!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杜明诚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小手枪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陆震云右手握着手枪,冰冷的枪口直接抵在了杜明诚冷汗淋漓、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额头上。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冻结一切的寒意。
外面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越来越近,已经冲到了门口,却被房间里瞬间解决的战斗和指着杜明诚脑袋的枪口吓得不敢妄动,只能堵在门口,枪口对准陆震云,却投鼠忌器。
“滚…滚开!都滚开!”杜明诚对着门口的守卫歇斯底里地尖叫,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腥臊的尿液顺着睡裤流下,浸湿了地毯。
“陆…陆震云…饶…饶命…”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钱…我的钱都给你…女人…地位…我都可以给你…放过我…求求你…”
陆震云看着他这副丑态,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厌恶和鄙夷。枪口用力向前顶了顶,顶得杜明诚脑袋向后仰去。
“那些被你害死的人,”陆震云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地狱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那些在前线流血的兄弟,那些饿死的难民…你用什么还?”
杜明诚瞳孔放大,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知道,求饶已经无用。极度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怨毒,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陆震云,眼神疯狂而扭曲,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声诅咒:
“陆震云!你…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日本人…日本人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全都得死!全都得给我陪葬!我在下面…等着你们!哈…哈哈…”
他的诅咒声尖锐而恶毒,在豪华却冰冷的卧室里回荡。
陆震云冷漠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听到的只是苍蝇的嗡鸣。在杜明诚诅咒声戛然而止、因缺氧和恐惧而剧烈喘息的瞬间,他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沉闷的、安装了简易消音器后显得格外压抑的枪声。
子弹精准地钻入杜明诚的眉心,留下一个细小的血洞。他脸上的疯狂和怨毒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毯上,溅起几点血花。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门口的守卫们惊呆了,一时忘了动作。
陆震云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迅速转身,冰冷的目光扫向门口那些惊惶失措的守卫。他手中的枪口微微抬起,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择人而噬的威胁。
守卫们被他身上那股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骇人杀气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枪口微微垂下。
利用这短暂的间隙,陆震云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冲向房间另一侧那扇巨大的、通往阳台的落地窗!撞开玻璃门,身影瞬间融入外面狂暴的雨幕和黑暗之中!
“追!”
“开枪!”
反应过来的守卫们疯狂地冲进房间,对着阳台方向胡乱开枪射击!子弹打在阳台栏杆和雨水中,噼啪作响,却早已失去了目标。
陆震云如同夜枭般,从二楼阳台一跃而下,落入下方茂密的灌木丛中,就势一滚,卸去冲力,随即毫不停留,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预定的撤离路线——公馆后墙的阴影处。
身后,警笛声、叫喊声、零星的枪声和暴雨声混杂在一起,撕破了夜的宁静,却再也无法阻挡那道决绝离去的身影。
恩怨,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