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紧绷的气氛,因为顾清翰那句“你没事,最重要”而悄然发生了变化。某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在沉默中流淌,暂时驱散了行动失败的阴霾和屈辱感。
陆震云的目光在顾清翰脸上停留了许久,那深邃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某种依赖的平静。他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紧抿的唇线柔和了些许。
这时,小七处理好了自己肩膀的划伤,也简单清理了一下,快步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相机和几张刚刚在混乱中仓促写下的记录纸条。
“大哥,顾先生,”小七将东西放在茶几上,脸上带着不甘和急切,“东西弄到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那台相机和那几张皱巴巴的纸条上。这是今晚行动,除了挫败感之外,唯一的、也是至关重要的收获。
陆震云拿起相机,熟练地操作了几下,眉头却越皱越紧。夜色太暗,距离又远,即便使用了特殊胶片和镜头,大部分照片依然十分模糊,只能看到一些晃动的黑影和昏暗环境下大致的轮廓。
“妈的,太糊了!”小七懊恼地捶了一下沙发。
“别急,仔细看。”顾清翰凑近了些,他的目光在那些模糊的影像上仔细搜寻着。他的观察力极其敏锐,常常能注意到别人忽略的细节。
陆震云将相机递给他,自己也拿起那几张纸条。纸条上记录着一些仓促间看到的船名片段、卡车的部分特征、以及对方大致的人数估计,字迹潦草,但信息量不少。
两人头挨着头,就着客厅明亮的灯光,仔细研究起这些来之不易的线索。
顾清翰指着其中一张相对清晰些的照片,那上面捕捉到了一个货箱的侧面局部:“看这里,虽然很模糊,但这个标记的轮廓……很像日文的‘危’字变体,通常用于标注危险品或特殊物资。”
他又翻到另一张,上面有一个被偶然拍到的、穿着风衣的监督者的侧影,虽然看不清脸,但他腋下似乎夹着一个硬壳的公文包,款式是当时日本商社或官方人员常用的那种。“还有这个人的着装和配件,很符合日本方面人员的特征。”
陆震云看着纸条上的记录,沉声道:“小七记下了,他们抬箱子极其吃力,两个人抬一个都晃晃悠悠,绝不是普通的工业机械或者贸易商品该有的重量。那种重量感……更像是金属块,或者……”
他顿了一下,和顾清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沉重的答案——军火,或者制造军火的重型机械\/原材料。
“船名‘北海丸’,”顾清翰拿起另一张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这个名字以及“约3-5日抵沪?提前至2日夜”的字样,“‘北海’这个称呼,在日本航运里,常常指向他们在中国北方的利益范围,尤其是……”
“华北。”陆震云接口道,脸色变得更加凝重。结合之前顾清翰带来的关于“日本军部”的信息,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
杜明诚勾结日本人,利用他的码头,运输的极可能是军用物资或战略原料,而其最终目的地,很大概率是正在不断挑衅、蚕食中国领土的华北日军!
这个结论,让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再次变得沉重无比。之前的挫败感,此刻被一种更巨大的、关乎国家危亡的焦虑和愤怒所取代。
个人的恩怨,码头的得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似乎都显得渺小了起来。
顾清翰的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手中的纸条。他抬头看向陆震云,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声音低沉而清晰:
“这些信息太重要了。必须想办法立刻送出去!必须让上面知道这条运输线的存在和他们的目的!”
这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更是为了阻止可能到来的、更大的灾难。
陆震云迎上他的目光。此刻,他不再将顾清翰仅仅视为一个需要保护的、有些聪明的书生。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份与自己相同的、对家国命运的深切忧虑,以及一种超乎寻常的决断力。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深深地看了顾清翰一眼,那眼神里带着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托付和信任。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有办法?”
这个问题,意味着他默认了顾清翰有超出他理解的“渠道”,也意味着他将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的传递,寄托在了顾清翰身上。
顾清翰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陆震云深邃的、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选择信任的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