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阴影”的“注视”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舰桥。修为较低的弟子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地踉跄后退，体内真元几乎凝滞。就连秦岳这等好手，也感到呼吸一窒，神魂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沉重无比。
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敌意或杀意的压迫感，反而更令人心底发寒。因为它意味着，对方的行为可能并非出于情感，而是某种……既定程序。
“所有防御阵纹，最大功率输出！非战斗人员，立即进入内层甲板避难所！”穆成的命令如同惊雷，在死寂的舰桥中炸响，瞬间驱散了部分凝滞的恐惧。
“巡天”号庞大的舰体猛地一震，外层由无数符文构成的能量护罩光华大盛，从原本温润的流光转变为刺目欲盲的炽白色，层层叠叠，如同盛开在漆黑宇宙中的一朵钢铁莲花。舰身各处隐藏的攻击性法阵也开始充能，灵能汇聚的嗡鸣声低沉而致命。
穆成一步踏出，已立于主控法坛之上。他双手虚抬，周身衣袍无风自动，一股浩瀚如星海的神念勃发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试图穿透那团“阴影”外部的扭曲力场，感知其内核。
然而，他的神念在接触到“阴影”外围那不断变换形态的边界时，竟如同泥牛入海，被一种绝对的“空无”所吞噬、消解。无法穿透，无法解析，甚至连其基本的能量属性都无法判断。它就像宇宙中的一个“悖论”，一个拒绝被认知的“信息黑洞”。
就在这时，那团“阴影”动了。
它没有冲锋，没有发射任何可见的能量束。只是其“对准”巡天号的那一端，空间本身开始发生诡异的畸变。原本平直的虚空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灰白色的涟漪。这些涟漪所过之处，星光被拉长、扭曲，仿佛连光线都无法逃脱其影响。
“空间固化……不，是‘降维’侵蚀！”穆成瞳孔骤缩，失声喝道。他感受到那片涟漪区域的空间规则正在被强行改写，从稳定的三维向更简单、更死寂的二维跌落！这是一种涉及宇宙底层法则的攻击，远比能量对轰更加恐怖！
“左舵七十五度，灵能推进器超载！规避！”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庞大的“巡天”号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敏捷，在虚空中猛地侧身翻滚，炽白的尾焰喷薄而出，推动着舰体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片灰白色涟漪的核心区域。
然而，涟漪的边缘依旧扫中了舰艏左侧的能量护罩。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被扫中的那部分炽白色护罩，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是能量抵消，而是其存在本身被从那个区域的空间结构中彻底“删除”！护罩边缘呈现出一种平滑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缺口，缺口外的星空景象都显得有些失真。
舰桥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目睹此景的弟子，心中都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这是什么力量？直接抹除存在？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攻击”的认知范畴！
“反击！乙木神雷阵，目标锁定，齐射！”秦岳强忍着神魂的不适，厉声下令。
舰体两侧，数十座雕刻着青龙纹路的炮塔瞬间亮起璀璨的青色雷光，下一刻，无数道粗如水桶的乙木神雷如同狂怒的蛟龙，撕裂虚空，轰向那团依旧静静悬浮的“阴影”。
足以瞬间汽化小型星球的狂暴雷光，在接触到“阴影”表面的扭曲力场时，却如同汇入大海的溪流，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湮灭了。所有的能量，所有的物质，仿佛都被那绝对的“空无”所吞噬。
无效！物理能量攻击完全无效！
那团“阴影”似乎对攻击毫无反应，只是再次调整了“方向”，灰白色的降维涟漪再次开始酝酿。
绝望的情绪开始如同瘟疫般在部分弟子心中蔓延。无法理解，无法沟通，无法防御，无法攻击……这根本是一场不对等的、令人绝望的遭遇战！
穆成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深知，常规手段对此物毫无意义。他必须冒险！
“维持机动规避！所有人员，固守心神！”穆成大喝一声，旋即闭上双眼，全部心神沉入道心深处。
他不再试图用神念去“感知”对方，而是调动起自身对“道”的理解，对宇宙规则的本源感悟，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又蕴含着生命与存在韵律的“道韵波纹”，如同水面的同心圆，向着那团“阴影”扩散而去。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展示”，一种“宣告”，一种属于生灵的、有序的、蕴含无限可能的“存在”本身的信息。
那道“道韵波纹”轻柔地触碰到了“阴影”。
这一次，没有像神念或能量那样被直接吞噬。
那团一直毫无反应的“阴影”，其不断变换的形态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一滞。仿佛一台精密运行的仪器，突然接收到了一个无法识别的异常信号。
它酝酿的灰白色涟漪停顿了。
一种更加隐晦、更加冰冷的“扫描”感，如同最细微的探针，开始反向触及穆成散发出的“道韵波纹”。那扫描不带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分析数据库般的审视。
穆成感到自己的道心仿佛被置于某种绝对零度的环境下，每一个念头，每一丝对“道”的领悟，都在被无情地解析、归类。这种感觉极其难受，仿佛赤身裸体暴露在某种非人的注视下。
但他坚持着，将自身对“无极生太极，太极化两仪”的道宗根本理念，以及对生命、对文明、对探索的执着信念，毫无保留地通过“道韵波纹”传递出去。
他在赌。赌这个冰冷的“执行者”或“观测者”，其程序底层，存在对“未知信息”或“异常存在形式”的处理逻辑，而不仅仅是简单的“抹除”。
时间仿佛凝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那冰冷的“扫描”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那团“阴影”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停止了所有活动。它不再对准“巡天”号，其表面的扭曲光线和阴影也逐渐平复，最终化作一团绝对黑暗、毫无特征的浑圆球体。
然后，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颗宇宙背景中的普通暗星，不再散发任何压迫感，也不再有任何动作。
它……停止了？
穆成缓缓睁开双眼，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更深的困惑。
他阻止了它的攻击？还是……他的“道韵”被它判定为某种需要“记录”但无需“立即处理”的异常数据？
没有人知道答案。
“巡天”号依旧保持着最高警戒，所有炮口依旧对准那颗黑暗的圆球，能量护罩全力运转。
双方在这死寂的星空中，重新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安的僵持。
而下方，那颗灰败的地球，依旧如同巨大的墓碑，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切。它深埋的秘密，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邃，都要可怕。这团突然出现的“阴影”，或许仅仅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