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当林夜驾驶着那辆毫不起眼的大众商务车，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苏月霜别墅区的地下车库时，整座城市尚在沉睡。
他身上还带着城中村那股潮湿浑浊的气息，精神却因那枚U盘带来的巨大冲击而亢奋到了极点。他推开车门，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知道今夜还远未结束。他还有一场仗要打，一场没有硝烟却可能比任何真刀真枪的搏杀都更加凶险的仗。
别墅内灯火通明。
林夜输入密码，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客厅的水晶吊灯开着，光线明亮得有些刺眼。苏月霜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卧室里等他，而是就坐在客厅的主位沙发上。
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真丝睡袍，领口微开，露出一段精致白皙的锁骨。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绝美的脸庞愈发清冷。她的面前放着一杯红酒，但酒液未动分毫，显然已经放了很久。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完美的冰雕，美丽而高贵，又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凤眸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和如释重负，但随即就被更深的疲惫和审视所取代。
“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嗯。”林夜走到她面前，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沐浴露清香与红酒醇香的熟悉气息。
“事情解决了？”苏月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不属于他的廉价t恤上，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解决了两个，但引出了更大的麻烦。”林夜没有坐下，他知道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他以最简洁的语言，将遇到陆雪、解决打手、见到陆芸、拿到U盘的整个过程和盘托出。
他省略了所有惊心动魄的打斗细节，也隐去了自己对陆雪那份莫名的心疼，只是作为一个专业的风险顾问，客观地陈述着事实、分析着利害。
随着林夜的讲述，苏月霜脸上的表情也在飞速变化。
当听到“奥罗拉资本”和“追杀”时，她眼中是冰冷的怒火。
当听到“U盘”和“千亿黑金”时，她眼中是商人的精明与震惊。
而当听到“天蝎座”和“全球资金网络”时，她那张素来镇定自若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凝重。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已经不是一场商业战争，而是与一个盘根错节且能量通天的国际犯罪集团的正面宣战！
“证据……可靠吗？”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亲自验证过，千真万确。”林夜看着她，“这份证据就是能将秦峰和奥罗拉资本彻底送进地狱的终极武器。但同时，它也是一颗会引来疯狂报复的炸弹。所以，我把她们母女安排在了城西的那个避难所，对外宣称是你给我准备的‘干净’交通工具的存放点。”
苏月霜点了点头，对林夜的安排表示认可。她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大脑在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利用这颗“核弹”将利益最大化，将风险降到最低。
片刻后，她停下脚步，看向林夜：“你说的没错，证人至关重要。我会立刻加派人手，让王虎带一支精英小队二十四小时在外围警戒，确保万无一失。”
“不够。”林夜摇了摇头，说出了那句他早已准备好，却知道一定会引爆风暴的话。
“王虎他们是优秀的军人，但他们没和天蝎座交过手。他们不懂那个组织的行事风格。对方派出的不会是打手，而是像‘毒蛇’那样的顶级杀手。任何常规的安保在他们面前都形同虚设。”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直视着苏月霜，无比坚定地说道：“所以在我们将这份证据递交上去，官方力量正式介入之前，我必须亲自留在那里保护她们。”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苏月霜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在刹那间消失，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死寂。
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林夜的话：“你……要亲自……留在那里？”
“是。”
“和她们在一起？和那个……叫陆雪的女孩，朝夕相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无数根冰针，狠狠地刺向林夜。
林夜心中一沉，他知道最艰难的部分来了。
“月霜，这不是私人感情，这是战术需要。她们是整场战争中最脆弱的一环，也是最关键的一环，绝不能出任何差错。”他试图解释。
“战术需要？”苏月霜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冰冷的怒意，“好一个战术需要！林夜，你当我苏月霜是三岁小孩吗？！”
她猛地将桌上那杯未动的红酒扫落在地！
“啪！”
水晶杯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摔得粉碎，鲜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四溅开来！
“你让我派王虎去，派公司的精英团队去，甚至我们可以花重金去雇佣全世界最好的保镖！为什么非你不可？！”她走上前，死死地盯着林夜的眼睛，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不是在质问他的战术安排，她是在质问他的心！
“因为只有我能百分之百保证她们的安全！”林夜的语气也强硬了起来，“因为我的代号是‘夜王’！在面对天蝎座时，除了我，我不相信任何人！”
这是属于兵王的骄傲与自信，但在一个被嫉妒和不安全感包围的女人耳中，却成了最伤人的借口。
“好！好一个夜王！”苏月霜的眼圈红了，但她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让我一个人待在这栋空荡荡的别墅里，为你担心受怕，而你却在另一个地方保护着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林夜面前如此失态，如此直白地宣泄自己的脆弱和占有欲。
林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都在颤抖的女人，她是他深爱的女王，此刻却像一只受伤的母兽，用最尖利的爪牙保护着自己那颗摇摇欲坠的心。
他所有的强硬都在她泛红的眼眶中土崩瓦解。
他伸出手，想去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
两人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良久，林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不再是兵王的冷硬，而是一个男人带着无尽疲惫和愧疚的沙哑。
“月霜，对不起。”
“但你必须明白。这不是选择题。这不是在你和她之间选谁的问题。这是一场战争。保护她们，就是保护那份能将秦峰置于死地的证据。保护那份证据，就是保护天美集团。保护天美集团，最终……才是保护你。”
“我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都只是为了让你能安稳地站在这里。”
这番话终于像一把钥匙，撬开了苏月霜那被嫉妒和愤怒封锁的心门。
她看着林夜眼中那份不加掩饰的真诚和深沉的爱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是啊，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是在为她而战。
她那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下来，所有的怒火和委屈最终都化为了一声饱含万千复杂情绪的长长叹息。
她转过身，背对着林夜，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即将破晓的城市天际线。
她的背影依旧孤傲，却多了一丝无法言说的落寞。
“你去吧。”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林夜心中一松，刚想说声“谢谢”。
苏月霜却又开口了，那声音仿佛来自西伯利亚的冰原，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那栋别墅里所有的监控摄像头，我需要最高权限，可以二十四小时随时查看。我要看到那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
“第二，你，每天必须向我主动汇报不少于三次。你的情况，她们的情况，周围的一切。我要知道你每时每刻都在做什么。”
林夜愣住了。他没想到苏月霜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这已经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掌控。
但他立刻就明白了。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妥协。是她在这场情感的博弈中，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后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好，我答应你。”林夜毫不犹豫地回答。
得到了他的承诺，苏月霜却没有回头。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天色一点点由墨蓝变为鱼肚白，仿佛要将自己也融入那片冰冷的晨光之中。
良久，她才从唇边吐出最后一句话，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块巨石，狠狠地压在林夜的心上。
“去吧。”
“保护好……你的‘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