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金色光柱,预期的险恶环境或强大敌人并未出现。卓铭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不断扭曲变幻的空间。周围漂浮着无数闪烁的画面与声音碎片,如同破碎的镜子,映照出他人生中一个个或清晰、或模糊的瞬间。
这里是记忆的回廊,时间的乱流。
第八关:谁才是我?
没有提示,没有指引,只有这个直抵灵魂深处的叩问,在空间内无声回荡。
卓铭警惕地以心感扫视四周,那些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退去,有千圣宗的断情崖,有龙之秘境的星空,有冷清月冰冷的眼眸初融……但很快,这些熟悉的场景扭曲、淡化。
最终,周围变幻的景象定格了下来。
不再是修仙界的任何地方。
而是一个……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到让他灵魂战栗的场景。
一间略显陈旧的房间,窗外是染红天际的夕阳。一个穿着蓝星现代服饰的少年,正伏在书桌前,眉头紧锁,笔下是写不完的试卷和作业。台灯尚未亮起,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尚显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与挥之不去的疲惫。
卓铭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的心感,无比清晰地“看”着那个少年。
那张脸,那眉宇间的轮廓,那咬着笔杆的小动作……
赫然是……年少时的他自己!
是那个名为李建川,在另一个时空,为了前途命运在题海中挣扎的、最普通不过的少年!
巨大的冲击让卓铭心神剧震,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空洞的赤瞳死死地“盯”着那个埋头苦写的少年身影,体内刚刚稳固的元婴中期灵力都泛起了一阵紊乱的波澜。
这是他心底最深处、被刻意尘封、甚至因记忆封印而变得模糊的根!是他一切旅程的起点,也是他此刻“卓铭”这个身份之下,隐藏的最原始的底色。
这第八关,竟直接将他带回了……一切的源头。
卓铭心中充满了疑惑。这第八关的试炼方式前所未见,没有敌人,没有明确的规则,只有这些不断流淌的、属于他过去的记忆碎片。他不知道该如何通过,也不知道“谁才是我”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指向何处。
他选择了沉默,如同一个局外的幽灵,默默注视着那段属于“李建川”的夕阳与作业,没有试图打断,也没有能力干扰。
“小川,来吃饭啦!” 门外传来一个温柔而又熟悉到让他心碎的女声。
书桌前的少年头也不抬,烦躁地回道:“老妈!我作业没写完啦!”
“哎呀,作业没写完待会写嘛,不差这点时间。你已经很努力了,这次期中考不是进前十了吗?快出来,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那声音里的关切与骄傲,如同最锋利的针,刺入卓铭早已结痂的心房。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悲痛,循着声音走下“楼梯”(尽管在记忆碎片中并无实体)。
他“看”到了,厨房门口,系着围裙、笑容温暖、轮廓无比清晰的母亲。旁边沙发上,父亲正乐呵呵地刷着手机短视频,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一家三口的日常,平凡,却是他失去后再也无法触及的奢望。
卓铭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冲上前,想要抱住母亲,想要感受那份真实的温暖。
然而,他的手臂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母亲的身体,如同穿过一片虚无的幻影。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被隔绝在时光之外的孤魂。
紧接着,记忆场景猛地切换,如同被一只无情的手粗暴地翻页!
刺眼的车灯,颠簸的行驶感,父母在前排低声交谈着什么,语气轻松。然后,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玻璃碎裂的尖啸!视野天旋地转!
他“看”到那辆失控的大货车迎面撞来,前排的父母瞬间被挤压,鲜血染红了破碎的前窗,染红了他们熟悉的脸庞……而坐在后排的年少的他,虽然也受了重伤,剧痛袭来,意识模糊,但最终……活了下来。
卓铭跪倒在记忆的虚空中,发出无声的嘶吼,眼睁睁看着这刻骨铭心的悲剧再次上演,那股撕心裂肺的无力感与悲痛,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摧残他的意志。
然而,考验并未结束。
画面再次流转,时空变幻。
这一次,他身处的不再是蓝星,而是一个古色古香、充满灵气的修炼场所。他“看”到一个约莫十二三岁、面容稚嫩却已带着跋扈之气的少年——那是卓铭,千圣宗的少主卓铭!
此刻,这少年正带着恶劣的笑容,指挥着身后的长老,肆意欺凌着一个倒在地上的宗门弟子。那弟子遍体鳞伤,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愤恨。
在又一道痛苦的折磨加身后,那弟子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盯着年幼的卓铭,嘶声质问:
“你这个魔头!你这么做……难道就不会后悔吗?!”
年幼的卓铭闻言,只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眼神残忍而漠然。
而站在一旁,作为旁观者的卓铭(灵魂融合后的卓铭),看着那个肆意妄为、视人命如草芥的“自己”,听着那声来自受害者的、血泪的控诉与质问,整个灵魂都为之震颤。
一场车祸,他失去了至亲,成为了受害者。
一场欺凌,他施加痛苦,成为了加害者。
这两段截然不同、却都充满痛苦与罪孽的记忆,如同两条冰冷的锁链,缠绕在他的灵魂之上,拷问着他的本质。
谁,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