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回来,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重复键,进入了某种规律而又疲惫的循环。宝宝的作息逐渐有了模糊的规律,但“规律”并不意味着轻松。依旧是三小时一次的喂奶,频繁的换洗,无休止的哄睡和应对突如其来的哭闹。新手父母的“蜜月期”似乎过去了,剩下的,是日复一日、具体而微的养育责任,琐碎得能磨掉所有浪漫的想象。
林星辰的产假生活,被切割成以宝宝需求为中心的碎片。她很难有完整的时间做自己的事,看一本书、写一段文字都成了奢侈。她的世界变小了,小到只剩下一个婴儿床和一个总在啼哭或需要陪伴的小人儿。身体上的疲惫尚且可以忍受,但那种个人空间和时间被极度压缩的感觉,偶尔会让她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窒息和失落。
陆见深则努力平衡着工作和家庭。他尽量准时下班,接手夜晚的哄睡和部分家务,让林星辰能稍有喘息。但高强度的工作和频繁的夜醒,同样在他脸上刻下了倦容。他话变得更少,有时回家后,会坐在沙发上,看着某个点出神,需要林星辰叫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这是一个寻常的深夜。陆予辰在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黄昏闹”后,终于含着妈妈的乳头,呼吸均匀地沉入梦乡。林星辰小心翼翼地将乳头抽出,轻拍着他的背,确认他完全睡熟,才疲惫地躺回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
身边,陆见深也刚结束一个临时电话会议,合上电脑,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疲惫,以及一种“又熬过一晚”的如释重负。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小夜灯,空气中弥漫着奶香和宝宝身上特有的、甜丝丝的味道。异常的安静,反而让人有些不适应,睡意也似乎在极度疲惫后悄然溜走。
“渴吗?我去倒杯水。”陆见深轻声问,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嗯,谢谢。”林星辰点点头。
陆见深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过了一会儿,他端了两杯温热的牛奶进来,递给她一杯。林星辰接过,温暖的杯壁熨贴着掌心,带来一丝慰藉。
两人没有开大灯,也没有再回到床上。默契地,他们一前一后,走到了连接卧室的小阳台上。初夏的夜风带着微凉的花香,轻轻拂过面颊,吹散了室内的沉闷。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静谧而安详。
他们并肩靠在栏杆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牛奶,望着脚下沉睡的城市。这是一种久违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宁静时刻。不需要刻意找话题,仅仅是待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和夜风的抚慰,就足以让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过了许久,林星辰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几乎融在风里:“有时候觉得,好像……没有自己了。”她说出了心底那细微的、却真实存在的怅惘。
陆见深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用“妈妈都很伟大”之类的话安慰她。他喝了一口牛奶,看着远方,缓缓开口:“我明白。感觉时间、精力,甚至思想,都被占据了。”他的共情,比任何鼓励都更让林星辰感到被理解。
“但你看,”他转过头,看向卧室里那个在夜灯柔和光线下、鼓起一个小包包的婴儿床,“那个小东西,他的一切,都依赖于我们。他的饱暖,他的安危,他认识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微笑,第一次抬头,都和我们有关。”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琐碎的事,喂的每一次奶,换的每一片尿布,熬的每一个夜,都是在构建他的整个世界。这个‘没有自己’的阶段,或许,正是在共同创造一件比‘自己’更重要的事情。”
林星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一动。是啊,那个安睡的小人儿,就是他们用无数个不眠之夜和细致入微的照顾,一点点构筑起来的、最珍贵的作品。那些被剥夺的自我时间,化作了滋养他生命的光和热。
“而且,”陆见深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认真地看着她,“我们还有彼此。再忙再累,至少这个阳台上,还有一杯热牛奶,和一起看夜景的人。”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温柔的涟漪。林星辰忽然觉得,那些琐碎、疲惫和偶尔的失落,在这一刻,都被这静谧的夜色和身边人的理解冲淡了。爱的本质,或许不总是轰轰烈烈,而是在这些极致疲惫后的相互依偎中,在共同守护微小希望的点滴付出里,静默地闪耀着微光。
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低声说:“嗯,有你在,就好。”
陆见深伸出手,揽住她的肩,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着,享受着这难得的、偷来的片刻安宁。夜空中的星辰闪烁,城市灯火阑珊,阳台上的两人,像两座相互依靠的灯塔,在养育新生命的航程中,为彼此照亮,也为自己积蓄着继续前行的力量。
这深夜阳台上的片刻静谧,这杯温热的牛奶,这无声的陪伴,便是平凡生活里,最温暖、也最坚实的幸福微光。
(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