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厚重的朱漆大门被悄然合拢,甚至落下了几道隐秘的门闩。
所有金吾卫和宫人都被集中训话,以最严厉的口谕警告,一股无形的、紧张的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这座象征着帝国权力中心的宫殿。
沈朝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纷乱的注意力从龙榻上的人移开,走到御案前。那上面,已经由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堆叠了不少今日从外廷送进来的奏折。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拂过那些承载着天下苍生福祉、国家大政方针的卷轴。
后宫干政?
她在心中冷笑一声。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奏折,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开始逐字逐句地浏览。
起初,对于这些朝政要务,她还有些生疏和不适,但她本就聪慧过人,又曾在南梁宫廷耳濡目染,处理政务并非全然不懂。
很快,她便沉浸进去,将那些请安问好的、歌功颂德的、无关痛痒的折子挑到一边,只留下几份涉及边关军报、地方灾情、盐铁税收的紧急文书,仔细阅读,并用朱笔在一旁空白处写下简单的批注和自己的建议,字迹刻意模仿着一种女性化的柔美却又不失风骨的字体,与萧彻那遒劲有力的笔迹截然不同,只待陛下醒来后再做最终决断。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大亮,阳光透过窗纸,将殿内映照得一片通明,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封锁的消息,终究还是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漏出了一丝缝隙。
临近午时,乾清宫外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并且声音越来越大,隐隐有冲破阻拦的趋势。 王敬庸脸色惨白地快步从外面进来:
“娘娘!以吏部尚书郑大人、礼部侍郎钱大人为首,十几位大臣跪在了宫门外!口口声声说听闻陛下圣体违和,忧心如焚,定要面见陛下,亲眼看到陛下安好才肯离去!”
沈朝歌执笔的手猛地一顿,朱红色的笔尖在奏折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如同鲜血。
来了!
谢蕴,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他们不敢直接冲击宫禁,便用这种“忠臣忧君”的方式施压,试图逼宫,逼出陛下病危的真相!
“告诉他们,陛下需要静养,龙体欠安,不见任何人。”
沈朝歌冷声道,语气中不带一丝波澜。
王敬庸小心的回复:
“娘娘,奴才说了!可他们说若是见不到陛下圣颜,便长跪不起!还说恐有小人蒙蔽圣听,隔绝内外,意图不轨!”
沈朝歌眼底寒光一闪而过,这群老狐狸,用词倒是刁钻!
她放下朱笔,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虽面带倦容,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避而不见,只会显得心虚,让流言愈演愈烈,给对方可乘之机。
既然如此……
“更衣。”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本宫亲自去会会他们。”
乾清宫门外,宽阔的汉白玉广场上,以几位须发皆白、平日里以“清流”自居的老臣为首,十几位官员乌泱泱跪了一地,一个个神情悲戚,言辞恳切,口中“陛下龙体安康”、“臣等忧心忡忡”之声不绝于耳,仿佛陛下已然驾崩了一般,场面蔚为壮观。
周围侍卫如临大敌,严密把守,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当沈朝歌一身正红色蹙金双绣牡丹云纹宫装,头戴九凤朝阳珠翠凤冠,在王敬庸和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出宫门时,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贵妃娘娘!”
吏部尚书郑大人,一位素来以刚正不阿闻名的老臣,率先发难。
他此刻昂着头,语气看似恭敬,实则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质疑,
“陛下龙体究竟如何?为何迟迟不肯召见臣等?陛下乃一国之君,身系天下安危,岂能因小小风寒便隔绝内外,不见臣工?臣等忧心陛下,更忧心社稷!今日若不见陛下天颜,臣等……臣等绝不离去!”
“请陛下召见臣等!”
“臣等忧心圣体!”
其余官员纷纷附和,声音越来越大,形成一股巨大的舆论压力,试图以“民意”和“忠心”逼迫沈朝歌让步。
沈朝歌立于高高的丹陛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这群看似忠君爱国、实则包藏祸心的臣子,如同看着一群跳梁小丑。
阳光照在她华美的宫装和璀璨的首饰上,反射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却也衬得她那张略显苍白却冰冷无比的脸,更加威严迫人。
她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琉璃目,缓缓扫过底下每一个人,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们内心深处的龌龊与算计一一剖开。
那目光所及之处,竟让一些心怀鬼胎的官员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良久,在一片嘈杂的忠心表白声中,她终于开口了。
声音并不高昂,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嘲讽:
“诸位大人,真是忠君爱国,感天动地啊。”
她轻轻一句,便让底下的喧哗为之一滞,众人都听出了那话语中的讥诮之意。
“陛下不过是偶感风寒,需要静养几日,调理龙体,便劳动诸位大人如此兴师动众,跪逼宫门?”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目光扫过众人,
“知道的,说诸位是关心则乱,舐犊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诸位是盼着陛下不好,急着要探听些什么,好趁机图谋不轨呢!”
这话可谓极其尖锐,毫不留情面,直接将“盼君早死”的帽子扣了过去!
郑尚书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怒不可遏地指着沈朝歌:
“贵妃娘娘慎言!臣等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反倒是娘娘,为何百般阻拦臣等面圣?后宫干政,隔绝圣听,乃是祖制大忌!娘娘如此行事,岂非惹人疑窦?!莫非……陛下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干政?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