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战场的硝烟如同被风吹散的纱幔，渐渐褪去了浓重的灰黑。晨曦透过云层洒落下来，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那些插在泥土里的断矛残剑，也照亮了凝结在草叶上的血珠 —— 它们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像是被遗忘的星辰。
哪吒站在战场中央，脚下的风火轮早已收起，赤足踩在微凉的泥土上。指尖拂过身旁一根断裂的枪杆，木质的纹理里还残留着灼热的灵力痕迹，那是昨日激战留下的印记。他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疮痍：倾倒的战车车轮还在缓缓转动，却再也带不起冲锋的锐气；散落的铠甲片嵌在岩石缝里，甲胄上的纹路被血污覆盖，看不清原本的模样；远处的山坡上，几面残破的军旗斜插在土里，被风一吹，发出 “哗啦啦” 的声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昨日的惨烈。
“战场就是这样，赢了的人收拾残局，输了的人化作尘埃。” 姜子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沙哑。他拄着桃木拐杖，缓步走到哪吒身边，宽大的袍袖上沾着泥土，原本梳理整齐的胡须也有些凌乱。他弯腰捡起一块碎裂的玉珏，玉面上还残留着半个符文，却已失去了灵气，在掌心碎成了粉末。
哪吒转过身时，看到姜子牙指尖的玉粉正顺着指缝飘落。“收拾残局容易，可那些牺牲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刚刚沉寂的土地，“方才看到有个小兵，手里还攥着半块麦饼，饼上的牙印还很清晰。”
姜子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确实躺着一个年轻士兵的遗体，手指僵硬地蜷缩着，掌心的麦饼已经被血浸透。他叹了口气，抬手对着遗体轻挥，一道柔和的白光笼罩而下，将遗体连同那半块麦饼一起托起，缓缓飞向后方的临时安置点。“传令下去，所有阵亡将士，不论尊卑，都要以薄棺收殓。他们的姓名籍贯，都要一一记录在册，将来若能平定洪荒，必为他们立碑记功。”
“是！” 身旁的传令兵躬身应道，转身时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踩疼了脚下的土地。
杨戬提着三尖两刃刀走过来，刀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此刻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他将刀背在身后，走到哪吒身边时，特意放缓了脚步：“方才看到医护营那边缺些伤药，我让士兵把天庭暗中送来的丹药分了些过去。太乙真人的凝神丹效果虽好，但架不住伤员多，得省着点用。”
哪吒闻言，指尖在袖中轻轻一动 —— 那里藏着一颗灵珠子凝结的灵力结晶，是他昨夜炼化多余力量时形成的。“我这里还有些灵力结晶，磨成粉末掺进伤药里，能加速伤口愈合。” 他说着便要取出，却被姜子牙按住了手腕。
“这灵珠本源之力太过精纯，寻常士兵承受不住。” 姜子牙摇了摇头，指腹摩挲着哪吒腕间的莲花印记，“你如今刚觉醒灵珠子记忆，力量还未完全稳固，省着点用才是。医护营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东海龙宫刚送来了一批疗伤珍珠，效果虽不及你的灵珠，却胜在温和。”
哪吒望着远处医护营升起的炊烟，那里不时传来士兵低低的呻吟声，心中那股五味杂陈的感觉愈发浓烈。“昨夜敌军撤退时，阵型虽乱却不散，撤退的路线也避开了所有埋伏。若不是那将领被我所制，他们未必会败得这么快。”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刻着诡异纹路的甲片，指甲在纹路边缘刮了刮，“这玄铁战甲的材质，不属于洪荒已知的任何矿脉。”
杨戬凑过来看了一眼，指尖在甲片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确实古怪。寻常玄铁遇火会发红，可这甲片昨天被我刀上的灵力灼烧，居然连温度都没怎么变。”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破碎的衣角，“这是从敌军士兵身上扯下来的，你看上面的绣纹。”
那块灰黑色的布料上，绣着细密的暗纹，纹路扭曲如蛇，组合在一起像是某种符咒。哪吒指尖刚触碰到布料，灵珠子便在体内轻轻震颤了一下，一股微弱的排斥感顺着指尖传来。“这绣纹里有混沌之气。” 他肯定地说道，指尖在纹路上空悬停片刻，布料上的暗纹竟泛起淡淡的黑气，“但又不全是混沌之气，里面还混杂着别的力量 —— 像是被强行炼化的洪荒灵气。”
姜子牙接过布料，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龟甲，将布料放在龟甲中央，指尖捏着三枚铜钱轻轻摇晃。铜钱落在龟甲上的瞬间，布料上的暗纹突然亮起，吓得他连忙将布料丢开。“好强的侵蚀力！”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已经泛起一层淡淡的灰斑，“这布料接触龟甲不过片刻，就差点污染了龟甲的灵性。”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快步跑来，铠甲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他跑到三人面前，单膝跪地时带起一阵尘土：“启禀姜元帅、杨将军、哪吒上仙，清理战场的士兵在西侧山谷发现了一处隐秘祭坛，祭坛上刻着许多奇怪的符文，还有一些发光的标记！”
“祭坛？” 姜子牙眼神一凛，桃木拐杖在地面上顿了顿，“带我们去看看。”
士兵起身引路时，脚步有些踉跄 —— 他的左腿还缠着绷带，显然是带伤上阵。哪吒看着他脚踝渗出的血迹，从怀中取出一小瓶药膏递过去：“这是太乙真人特制的金疮药，回去记得涂上。”
士兵愣了一下，连忙双手接过，掌心触到瓷瓶的瞬间，眼眶微微泛红：“谢上仙！”
西侧山谷比主战场要幽静许多，谷底生长着成片的蕨类植物，叶片上的露珠还未干透。走到谷心时，众人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腥甜气息，像是某种汁液被晒干后的味道。
“就在前面。” 士兵指着前方一片被踩踏的草丛。
拨开半人高的野草，一座丈许见方的祭坛赫然出现在眼前。祭坛由黑色岩石砌成，石块之间的缝隙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液体，早已凝固成痂。坛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与方才那块布料上的暗纹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繁复。符文中央嵌着七块发光的晶石，晶石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将周围的符文映照得忽明忽暗。
“这些符文在吸收天地灵气。” 哪吒刚靠近祭坛三步，就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正顺着符文的纹路向晶石汇聚，“但它们吸收的灵气很驳杂，像是在强行催熟某种东西。” 他蹲下身，指尖悬在一块符文上方，灵珠子的力量在指尖凝成一道微光，“这符文的结构，有点像混沌海边缘的空间裂缝印记，却又多了些人为改动的痕迹。”
姜子牙从怀中取出一卷兽皮地图，摊开在祭坛旁的岩石上。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着洪荒各地的灵脉走向，他指尖沿着一条灵脉划到山谷位置，眉头渐渐皱起：“这座山谷本是条废弃的灵脉，按说不该有这么强的灵气流动。看来这些符文不仅能吸收灵气，还能强行引动附近的灵脉余韵。”
杨戬绕着祭坛走了一圈，忽然在祭坛边缘发现了几根黑色的羽毛：“这羽毛质地坚硬，不像是飞鸟的羽毛。” 他用指尖捏起一根，对着阳光看了看，羽毛的横截面竟呈现出六角形，“倒像是某种鳞羽 —— 比如传说中的混沌鹏鸟。”
“混沌鹏鸟早在巫妖大战时就已绝迹。” 姜子牙摇头否认，却忍不住伸手接过羽毛，“而且鹏鸟羽毛虽坚，却带着金芒，这羽毛通体漆黑，更像是……” 他话未说完，祭坛中央的晶石突然闪烁起来，幽蓝的光芒骤然变亮，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哪吒体内的灵珠子突然剧烈震颤，一股尘封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 混沌初开时的星空，五色石补天的光芒，还有一个被玄铁锁链捆在祭坛上的身影，那身影背后，正插着这样的黑色羽毛。
“这些符文是用来献祭的。” 哪吒猛地站起身，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它们吸收灵气不是为了储能，是为了维持某种空间通道。方才那将领的玄铁战甲，其实是用来承载通道力量的容器。” 他指着祭坛中央的晶石，“这些晶石里封印着神魂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对应着一个被献祭的生灵。”
话音刚落，一块晶石突然裂开，一缕黑气从裂缝中飘出，在空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 那是个身披铠甲的士兵，面容空洞，却下意识地做出了握枪的动作。黑气人形在祭坛周围盘旋半周，像是在寻找什么，最终在触碰到哪吒指尖的灵珠微光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化作点点星火消散。
“是昨天战死的士兵！” 引路的士兵惊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 他昨天就在我身边倒下的！”
杨戬将士兵护在身后，三尖两刃刀横在身前：“这些晶石能吸收死者的残魂。若长期放任不管，整个洪荒的生灵都会被它们当成祭品。” 他看向姜子牙，“必须立刻毁掉祭坛。”
姜子牙却摇了摇头，桃木拐杖轻轻敲击地面：“不能毁。这些符文与空间通道相连，强行破坏只会导致通道崩塌，到时候产生的空间乱流，会把半个洪荒都卷进去。”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色符箓，贴在祭坛边缘的岩石上，“先布下封印，暂时切断它吸收灵气的路径。等查清通道另一端连接着什么，再做打算。”
符箓贴上岩石的瞬间，发出 “滋啦” 的声响，金色的纹路顺着符箓扩散开来，将祭坛笼罩在一个半透明的光罩里。晶石的光芒顿时黯淡下去，周围的灵气流动也恢复了正常。
哪吒望着光罩内渐渐沉寂的符文，灵珠子的悸动却没有停止。他总觉得这些符文不止是献祭那么简单 —— 记忆碎片里的玄铁锁链，黑色羽毛的主人，还有那若隐若现的空间通道尽头…… 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而这唤醒的钥匙，似乎就藏在这些诡异的符文里。
“把所有发现的符文碎片和标记都收集起来，送到中军大帐。” 姜子牙收起桃木拐杖，语气凝重，“另外派一队精兵守住这处山谷，任何人不得靠近，尤其是那些身披黑袍的可疑人物。” 他特意加重了 “黑袍” 二字，目光扫过远处的密林 —— 那里的雾气似乎比别处更浓了些。
杨戬会意，对着身后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立刻转身离去，片刻后，十名手持弓弩的士兵便出现在山谷入口，弓弦上的箭矢闪着银光，那是涂抹了驱邪符水的特制箭镞。
返回中军大帐的路上，哪吒一直沉默不语。指尖反复摩挲着从祭坛捡到的甲片，灵珠子的记忆碎片还在不断涌现，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他只记得有个声音在反复说：“七星归位之日，混沌之门将开。”
“在想什么？” 杨戬走在他身侧，注意到他指尖的甲片已经被捏出了裂痕，“那些符文确实诡异，但有姜师叔在，总能找到破解之法。”
哪吒摇了摇头，将甲片收好：“我担心的不是符文，是操控这一切的势力。他们能在洪荒布下这么大的局，绝不是临时起意。昨天那支军队，恐怕只是用来测试洪荒防御的先锋。” 他忽然停下脚步，望向东方天际 —— 那里的云层正在快速聚集，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姜子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微微变化：“是西方教的佛光。他们来得比预想中要快。” 他转身对哪吒道，“你先回营帐回避一下。西方教的人未必会安分守己，你灵珠子的身份还是少让他们知晓为好。”
哪吒却没有动，反而挺直了脊背：“躲是躲不过的。他们既然来了，早晚要见。” 他摸了摸腰间的混天绫，红绫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而且我想问问他们，知不知道混沌之门的事。”
姜子牙还想再说些什么，远处已经传来了脚步声。两名身披袈裟的僧人踏着祥云而来，为首的僧人手持锡杖，额间有一点朱砂印记，正是西方教的阿傩尊者。他身后跟着的小沙弥捧着一个锦盒，盒中隐约透出金光 —— 那是接引圣人让他带来的金莲。
“姜元帅别来无恙。” 阿傩走到近前，合十行礼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哪吒，“我奉两位圣人之命，特来送上疗伤圣物，以助洪荒军民恢复元气。”
姜子牙还礼时，指尖在袖中捏了个法诀 —— 周围的亲兵立刻暗中戒备起来。“多谢两位圣人好意，只是洪荒之地简陋，怕是招待不周。” 他目光落在锦盒上，“不知盒中是何圣物？”
阿傩示意小沙弥打开锦盒。一朵金色的莲花静静躺在盒中，花瓣上的露珠流转着佛光，散发出的气息温和而纯净，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此乃九品金莲的花瓣所化，遇血能止血，遇毒能解毒，对灵力耗损也有滋养之效。” 他说着便要将锦盒递出，目光却再次看向哪吒，“这位小友身上灵气充沛，想必就是近日逆转战局的哪吒上仙吧？”
哪吒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颔首：“正是。不知尊者可否告知，西方教是否见过与这符文相似的印记？” 他从怀中取出那块绣着暗纹的布料，递了过去。
阿傩看到布料的瞬间，瞳孔微微一缩，指尖在布料边缘停顿片刻，才缓缓说道：“此乃‘噬魂纹’，源自混沌之外的寂灭之地。据说那里的生灵以吞噬神魂为生，常以祭坛为媒介，渗透到其他世界。” 他将布料还给哪吒，语气比先前凝重了许多，“封神之战时，曾有少量噬魂纹出现在截教的通天教主座下，后来随着诛仙阵崩塌，便再未出现过。”
“寂灭之地？” 哪吒追问，灵珠子在体内剧烈跳动，“那里是不是有扇混沌之门？”
阿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摇了摇头：“混沌之门只是传说，无人知晓是否存在。不过据古老的经文记载，寂灭之地的生灵若想穿越世界壁垒，必须以同源的灵气为引 —— 洪荒的灵脉，恰好与他们的本源之力相契合。” 他将锦盒递给姜子牙，“金莲除了疗伤，还能净化噬魂纹的侵蚀。元帅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姜子牙接过锦盒时，指尖触到盒底的凹槽，心中了然 —— 这锦盒底层藏着东西，恐怕才是西方教真正想送来的消息。“多谢尊者告知这么多秘辛。若有需要西方教协助之处，我定会派人前往灵山求助。”
阿傩合十行礼，目光在祭坛方向停留片刻，又看了看哪吒：“哪吒上仙若有闲暇，可去灵山一游。两位圣人说，灵珠子与西方有缘，或许能在灵山找到关于本源的答案。”
哪吒刚要开口回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亲兵飞奔而来，神色慌张：“元帅！不好了！清理战场的士兵突然昏迷了十几个，身上还出现了和噬魂纹一样的印记！”
众人脸色骤变，连忙跟着亲兵赶往出事地点。只见临时搭建的营帐里，十几个士兵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铺上，面色青紫，眉心都有一个淡淡的黑色纹路，正是缩小版的噬魂纹。他们呼吸微弱，睫毛上挂着冷汗，像是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
“是祭坛的残余力量。” 姜子牙蹲下身，指尖搭在一名士兵的腕脉上，“他们清理战场时接触了太多带有噬魂纹的物品，神魂被悄悄侵蚀了。” 他从怀中取出那张黄色符箓，刚要贴在士兵眉心，却被阿傩拦住。
“符箓只能暂时压制，不能根除。” 阿傩从锦盒中取出一片金莲花瓣，轻轻放在士兵眉心，“让我试试。”
金莲花瓣接触到噬魂纹的瞬间，立刻散发出耀眼的金光。黑色纹路在金光中剧烈扭动，发出 “滋滋” 的声响，像是冰雪遇火般渐渐消融。士兵的眉头缓缓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果然有效。” 姜子牙松了口气，却见阿傩额间的朱砂印记黯淡了几分，“尊者耗费了不少佛光吧？”
阿傩摇了摇头，将剩下的金莲花瓣分给亲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些许佛光算不了什么。只是这些士兵接触的噬魂纹已深入骨髓，需得每日用金莲气息滋养，至少七日才能彻底清除。” 他看向姜子牙，“我让小沙弥留下协助治疗，也好及时通报灵山这边的情况。”
姜子牙知道这是西方教的示好，也是监视，但此刻确实需要帮助，便点了点头：“多谢尊者周全。”
阿傩再次行礼后，踏着祥云离去。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哪吒一眼，眼神复杂难明。
营帐内蒸腾着浓重的药草气息，陶制药釜在炭火上咕嘟作响，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众人疲惫的面容。浑身绷带的士兵躺在粗粝的草席上，呼吸已从濒死时的抽噎转为绵长，原本青紫的脸色也泛起一丝血色。但围在床榻边的将领们却依然紧绷着下颌，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连哪吒垂落的混天绫都在夜风里纹丝不动 —— 他们皆知这场惨胜不过是短暂喘息，而那少年神将手中攥着的青铜残片，正泛着令人不安的幽蓝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