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冻核心,名不虚传。
甫一踏入其边界,道一与云曦便觉周身一紧,仿佛闯入了一片绝对静止、万古不化的寒冰地狱。
这里的风不再是呼啸的风,而是凝实如刀的冰煞流罡,切割着护体灵光,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空气稀薄得几乎不存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无数冰针,刺得肺腑生疼。
脚下是亿万年沉淀的玄黑色坚冰,光滑如镜,却又坚硬得堪比法宝,神识探入竟只能深入尺许便被彻底冻结弹回。
更可怕的是那无孔不入的极致寒意,已非单纯的低温,更蕴含着一股寂灭、终结的法则意味,不断侵蚀、冻结着生灵的灵力与气血,甚至连思维都似乎要变得迟缓凝固。
云曦不得不持续运转避厄星璇阵,阵盘虚影在如此酷寒下也显得明灭不定,消耗剧增。她脸色苍白如雪,呼出的气息瞬间变成冰晶簌簌落下。
道一体内混沌地元奔腾,气血如炉,勉强抵御。玄甲左臂上的青石烙印微微发热,不断吸收着侵入的少量冰煞,反馈回精纯灵力,但依旧是杯水车薪。
他能感觉到,若无北寒仙宫白芷所赠的那枚冰晶玉符散发出的温凉之意中和部分寒意,两人恐怕寸步难行。
“此地法则……竟如此严酷。”云曦声音微颤,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元婴境在此,若无特殊护身之宝,恐也难支撑太久。”
道一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这里是一片广阔的冰原,地势起伏,遍布着无数巨大的、形状诡异的冰棱和深不见底的冰缝。光线昏暗,唯有冰层深处偶尔透出一点幽蓝微光,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慌。
他摊开手掌,星辉石戒的光芒在此地变得异常明亮,甚至有些灼热,坚定地指向一个方向。
“这边。”道一沉声道,当先迈步。每一步落下,都在坚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瞬间又被寒气覆盖的脚印。
两人小心翼翼前行,神识最大限度铺开,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危险。按照白芷所言,那“冰泪湖”应在永冻核心深处。
行约一个时辰,四周寒意骤然再增一个层级!前方出现大片扭曲的、折射着迷离光彩的巨大冰晶森林,冰晶之间,隐约有极淡的灰色雾气飘荡。
“小心,是‘幻光冰煞’!”云曦急声提醒,“此雾能扭曲光影,侵蚀神识,引人产生心魔幻象!”
话音未落,那灰色雾气已如活物般缠绕上来。道一只觉眼前景象猛地一变,不再是冰原,竟回到了伏牛山村,爷爷正笑着招手,王虎和阿秀在院中练武……温馨无比。
但他心志何其坚毅,混沌金丹一震,瞬间清醒:“破!”
眼前幻象碎裂,但就在这刹那分神之际,侧面一道无声无息的阴影利爪已闪电般抓向他脖颈!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蕴含着金丹七重的恐怖力量!
暗瞳会巡察使!他竟然早已潜伏在此!
道一来不及完全闪避,玄甲左臂本能地格挡! 嗤啦!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玄甲臂上火花四溅,竟被那阴影利爪划出三道深痕!一股阴冷死寂的力量透臂而入,试图冻结侵蚀。
道一闷哼一声,借力飞退,体内混沌地元汹涌,瞬间将那股异力磨灭。他眼神冰冷地看向袭击者。
一个全身笼罩在浓郁阴影中的人影缓缓从扭曲的光影中浮现,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猩红的眼睛闪烁着残忍与戏谑的光芒。
“反应不慢,果然有些门道。”阴影人影声音沙哑,
“交出青石和冰魄,本座或可考虑,留你全尸。”
云曦此时也摆脱了幻象干扰,见到此人,脸色一变,瞬间祭出数道冰蓝符箓护在两人身前:“阁下便是暗瞳会北冥巡察使?”
“既知本座名号,还敢负隅顽抗?”巡察使轻笑一声,周围幻光冰煞随之涌动,化作无数狰狞鬼影,铺天盖地压来。同时,他本人身影一晃,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师姐,护住己身,我来对付他!”道一低喝一声,不退反进。玄甲左臂混沌之光再起,不再保留,一拳轰出,拳意古朴浩大,仿佛承载大地厚重,径直砸向那漫天鬼影。
轰! 鬼影纷纷溃散,但道一拳头落处却空空如也。 身后!一股凌厉杀机骤然爆发!
道一仿佛早有预料,身形诡异一扭,玄甲左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手向后砸去! 砰!
又是一次硬撼!阴影闪烁,巡察使的身影被逼得微微一滞,眼中红芒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道一近身搏杀之感如此敏锐,力量更是古怪,竟能隐隐克制他的阴影之力。
“看来,不动真格是不行了。”巡察使声音转冷,周身阴影剧烈翻滚,气息节节攀升,瞬间突破至金丹八重!一股远比之前恐怖的威压降临,令周围空间都微微扭曲。
他双手一合,一柄完全由阴影与死寂之力凝聚而成的黑色长枪浮现,枪尖一点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寂灭之枪,死!”
黑枪无声无息刺出,无视空间距离,瞬间便到了道一胸前! 这一枪,给道一带来了致命的威胁感!比在冰煞裂谷面对那邪眼死光时更甚!
道一瞳孔骤缩,全身力量瞬间凝聚于玄甲左臂,混沌地元疯狂注入,臂甲上那原本古朴的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隐隐构成一个模糊的、厚重如山岳的符文虚影!
他不敢有丝毫保留,倾尽全力,一拳迎向那寂灭之枪! 就在拳枪即将碰撞的刹那,异变再生!
两人侧方不远处,一片看似普通的冰壁突然无声无息地融化开来,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洞口内,一股精纯无比、蕴含着淡淡悲伤与净化意味的极寒气息弥漫而出!
这股气息的出现,瞬间冲淡了巡察使寂灭之枪的杀机,也让道一凝聚的力量微微一滞。
“冰泪湖入口!”云曦惊呼出声!
那巡察使也是猛地一愣,猩红目光瞬间投向那洞口,充满了惊疑与贪婪:“竟然……自行开启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停滞! 道一反应极快,强行偏转拳势,并非攻向巡察使,而是猛地一拳砸向两人之间的冰面!
轰隆! 大地冰层剧烈震颤,无数裂痕蔓延,狂暴的冲击力夹杂着混沌地元与极致冰煞,瞬间将两人分隔开来。
“走!”道一一把拉住云曦,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射入那突然出现的冰洞之中!
“哪里逃!”巡察使怒吼,寂灭之枪调转,狠狠刺向洞口! 然而,那洞口处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寂灭之枪刺入,竟只激起一圈圈涟漪般的波纹,便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缓缓推开。
紧接着,冰壁再次无声无息地合拢,恢复原状,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该死!”巡察使暴怒一击,轰在冰壁上,却只留下一个浅坑,冰壁纹丝不动。他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恢复原状的冰壁,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冰泪湖……净世雪莲……哼,就算你们进去又如何?没有‘钥匙’,终究是徒劳!”
他冷笑一声,身影缓缓融入阴影,“本座便在出口等着你们,看你们能躲到几时!”
冰洞之内,别有洞天。
道一与云曦冲出不过数十丈,身后入口便已消失。眼前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完全由晶莹剔透的蓝色玄冰构成的通道,通道四壁散发着柔和的蓝光,照亮前路。
那精纯的、带着悲伤与净化意味的寒气愈发浓郁,但奇怪的是,这股寒意并不伤人,反而让人心神变得异常宁静清明。
“好奇怪的地方。”云曦惊魂稍定,打量着四周,“那入口竟是自行开启,又自行关闭,仿佛……在引我们进来?”
道一神色凝重,点了点头。他摊开手掌,星辉石戒在此地光芒内敛,却微微震颤着,指向通道深处。
“小心前行。”他当先迈步,依旧保持高度警惕。
通道蜿蜒向下,越走越是开阔。约莫一炷香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冰窟出现在两人面前。冰窟中心,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湖水。湖水并非寻常之色,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凝聚了万古悲伤的蔚蓝,湖面氤氲着淡淡的蓝色雾气,散发出令人心静神宁的寒意。
湖岸四周,生长着一些从未见过的、晶莹剔透的冰蓝色植物,散发着微光。
此地灵气之精纯浓郁,远超外界,更是完全感受不到那股寂灭的法则寒意。
“这里便是冰泪湖?”云曦惊叹地看着那蔚蓝的湖水,“好精纯的寒冰灵韵,竟还蕴含着一丝……疗愈安神之力?”
道一的目光却瞬间被湖心吸引。
在湖泊正中央,有一小块凸出水面的冰台。冰台之上,空空如也。
没有预想中光华万丈、净世救人的雪莲。
只有几片残破的、已经枯萎发黑的莲花花瓣,散落在冰台上,仿佛诉说着无尽的遗憾与悲伤。
道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云曦也看到了湖心景象,脸色微变:“雪莲……已被取走?或是……枯萎了?”
两人飞身掠至湖心冰台。道一小心拾起一片枯萎的花瓣,花瓣入手冰凉,却再无丝毫灵性,仿佛所有的精华都已流失殆尽。
星辉石戒的光芒也黯淡下去,微微震颤,似乎也在哀伤。
最后的希望,仿佛在这一刻破灭。
“怎会如此……”云曦喃喃道,看着道一紧绷的侧脸,心中不忍。
道一沉默地看着手中枯萎的花瓣,又望向那深邃悲伤的湖水,久久不语。
王虎浴血引开追兵的身影、樵夫坳的炊烟、古井旁那绝望的嘶吼……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灰袍人之言犹在耳畔:“南下归宗,或可续命十日。”
十日……只剩十日了吗?
就在绝望如同冰泪湖的寒意般即将浸透心扉之时,道一的目光猛地一凝!
他注意到,在那枯萎的花瓣之下,冰台之上,似乎刻着几个极其古老、几乎与冰面融为一体的字迹!
他拂开花瓣残骸,仔细辨认。
那是两个以古老符文刻写的字,笔触沧桑,却透着一股不屈的意念:
“南疆,青帝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