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的路,比道一预想的更加艰难。
北疆魔土广袤荒凉,魔化后的地貌光怪陆离,时而需穿越毒瘴弥漫的沼泽,时而要绕行岩浆横流的裂谷。
天空中偶尔有强大的飞行魔物掠过,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道一不得不时刻收敛气息,凭借玄甲臂对大地波动的感知,选择相对安全的路径,迂回前进。
他背负着天枢峰首座,怀抱云曦,还要以灵力牵引着那名昏迷的长老。沉重的负担和持续的灵力消耗,让他刚刚恢复几分的伤势又有了反复的迹象,脸色苍白,步伐却依旧沉稳。
怀中的云曦偶尔会发出痛苦的呓语,眉心那缕血色烙印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让道一的心也随之揪紧。他不断分出微弱的阴阳二气滋养她的经脉,勉强维持着她的生机不再恶化。
依靠着对南方那条“生机地脉”的模糊感应,以及云曦昏迷前那句“向南”的指引,道一艰难地跋涉着。
然而,越往南行,他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通过玄甲臂与大地相连的感知,他发现那条原本应该带来生机的南方地脉,情况极其诡异。
地脉本身确实存在着一股精纯、古老的生机之力,如同沉睡的巨龙潜伏于大地深处。但这股生机之力,却被一种更加庞大、阴冷、充满死寂意味的黑暗能量层层包裹、侵蚀、阻断!
那黑暗能量并非魔气,却比魔气更加深沉可怕,带着一种绝对的“湮灭”与“终结”的气息,仿佛万物归寂的终点。
它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黑色茧房,将地脉的生机死死困锁在内,并不断抽取、转化着那股生机,化为某种令人不安的养料。
更让道一毛骨悚然的是,在这“黑色茧房”之外,大地之中,还残留着许多人为布设的古老符文痕迹!
这些符文极其隐蔽,深埋地底,与岩石融为一体,若非他身为“山岳真君”,对地脉感知极其敏锐,根本无从发现。
它们并非用于滋养或保护地脉,反而像是在……加固那种黑暗能量的封锁,并掩盖此地异常的能量波动!
“这绝非天然形成!”道一心中骇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截断地脉生机,以那种可怕的黑暗能量将其封印于此?目的何在?”
他想起了守拙玉简中提到的“域外邪眼”,以及那种冰冷、毫无感情的窥伺感。此地的黑暗能量虽性质不同,但那种“非此界”的诡异感,却隐隐有些相似。
难道这里也镇压着某种可怕的存在?或者,是某种邪恶仪式的场所?
就在他心神震动之际,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石戒,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发烫!
戒身上的裂纹处迸发出刺目的星芒,不再是散乱的指引,而是指向侧前方某个具体的位置,并且不断震颤,发出急促的嗡鸣,仿佛在疯狂示警!
道一猛地停下脚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神识如同潮水般向前方铺散开去。
前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荒原,黑褐色的土地上零星生长着一些枯死的怪树。看起来并无异常。
但石戒的预警绝不会错!
他小心翼翼地将三人安置在一处巨石后,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跃上一处高坡,凝神望去。
目光所及,荒原依旧死寂。
然而,当他运转青石烙印之力,加持双目时,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只见那片荒原上空,以及地面之下,纵横交错地布满了无数极淡的、几乎透明的灰色丝线!这些丝线构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的、覆盖了整片荒原的无形之网!
网上流动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能量,任何生灵触碰到这些丝线,恐怕立刻就会惊动布网者!
而在荒原的中心,那座看似普通的矮山脚下,空间微微扭曲,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极其隐蔽的洞口隐约可见。
洞口被巧妙的幻阵遮掩,若非有道一这般感知和石戒预警,根本无从发现。
那洞口深处,隐隐散发出的,正是那种封锁地脉生机的黑暗能量!虽然极其微弱,但道一绝不会认错!
这里就是那股黑暗能量的一个源头出口!也是人为布设符文的一个关键节点!
是谁?在这里布下如此诡异而庞大的网?洞内又藏着什么?
道一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化为一块岩石,静静观察。
时间一点点过去,荒原上只有风声呜咽。
突然,洞口处的幻阵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中飘出。
来人一身宽大的灰色斗篷,将全身笼罩得严严实实,连面容都隐藏在深深的兜帽阴影之下,唯有一股深不可测、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晦涩气息弥漫开来。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洞口,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道一的心脏猛地一跳!
灰袍人!
竟然是他!
虽然装束略有不同,但那独特的气息,那深不可测的感觉,道一绝不会认错!正是在鬼哭林救过他、又在千机堡外现身、言谈古怪神秘的灰袍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布满诡异丝网、散发着黑暗能量的洞口,是他的据点?
灰袍人缓缓抬起头,兜帽阴影似乎转向了道一藏身的方向,停留了数息。
道一浑身冰凉,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连神魂都有冻结的趋势!他全力运转青石烙印,才勉强抵消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
灰袍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又或者发现了却并不在意。他低下头,伸出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尖在空中轻轻划动。
随着他指尖划动,那些遍布荒原的无形灰色丝线轻轻震颤,一丝丝精纯的、被提炼过的地脉生机之力,混合着那种诡异的黑暗能量,顺着丝线汇聚而来,最终流入他指尖一枚不起眼的灰色戒指中。
他在抽取被封锁的地脉生机和那种黑暗能量!
道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一切,果然是灰袍人所为?!他封锁地脉,窃取生机,目的究竟是什么?那黑暗能量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灰袍人似乎完成了抽取,收起手指。他再次抬头,这次目光明确地看向了道一藏身的方向。
一个平静无波、却直接响在道一脑海中的声音响起:
“好奇,是通往消亡最短的路径。”
“离开这里。这不是你现阶段该触碰的领域。”
“你的‘钥匙’,尚未到使用的时机。耐心等待,‘源胎’苏醒之日,方是你使命开始之时。”
声音淡漠,没有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完,灰袍人不再理会道一,身影如同融入空气般,缓缓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那洞口之中。洞口的幻阵也随之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荒原上,只剩下那些无形的丝网依旧静静存在,以及那被封锁、被抽取的地脉,在无声哀嚎。
道一僵在原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灰袍人的再次出现,及其展现出的诡异手段和深不可测的实力,还有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迷茫。
钥匙?源胎?使命?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青石烙印微微发热。
难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了吗?
南行之路,似乎通向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谜团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