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之上,道一摇摇欲坠。
七日血战积累的滔天煞气几乎将他彻底吞噬,眼中血色翻涌,理智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玄甲臂上的山川纹路在黑红血痂下不安地蠕动,仿佛也渴望着更多的杀戮与吞噬。
地底那沉闷的嗡鸣再次传来,如同战鼓催命。
环伺的魔物受到刺激,眼中猩红更盛,蠢蠢欲动,即将发动新一轮的扑击。
毁灭,就在眼前。
就在道一即将彻底沉沦,遵循本能扑向魔物的前一瞬!
识海深处,那一直苦苦支撑的青石,猛然间光华大放!
不再是微弱的清凉意蕴,而是一股磅礴、厚重、苍茫古老的意志洪流,强行冲垮了血煞的蒙蔽,将他那丝即将熄灭的清明意识狠狠唤醒!
“吼——!”道一发出一声痛苦与清醒交织的嘶吼,抱头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他左臂的玄甲臂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召唤,其上山川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耀,甚至透出层层血痂!一股纯粹的、浩瀚的、源自大地本源的力量感从中勃发而出!
并非他自己催动,而是这条由戊土精华、地火精粹重塑的手臂,在此刻,与他脚下这片饱经蹂躏、浸透血泪的北疆大地,产生了最深层次的共鸣!
嗡——!
不再是地底那恐怖存在的死亡嗡鸣,而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深沉、仿佛万千山峦一同低吟的共鸣之音,以道一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净化之力!
平台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煞之气,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嗤嗤”的声响,竟开始快速消融、净化!
那些正要扑上来的魔物,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动作猛地一僵,眼中露出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
它们发出凄厉的哀嚎,体表的魔气剧烈波动,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潮水般向后退去,甚至不少低阶魔物直接在这山峦低吟中爆体而亡!
“这是……?”道一愕然抬头,感受到周身压力一轻,那几乎将他逼疯的杀戮欲望如潮水般退去。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玄甲左臂。只见臂上山川纹路光芒流转,不再是暗沉的金色,而是散发出一种温润、圣洁、仿佛初生朝阳照耀在山巅积雪上的白金色光辉!
光芒所及,他体内那疯狂肆虐的黑红煞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尖啸,被快速逼退、净化!虽然未能彻底根除,却硬生生将其压制回了道基裂纹深处,再也无法轻易影响他的神智。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感回归脑海。
群山意志?
是了!北疆虽被魔染,但其大地根基,其万千山峦的魂魄并未完全屈服!它们一直在沉默中积蓄着力量,等待着反击的时刻!
而他的玄甲臂,因其纯粹的大地属性,因其山川纹路与地脉的深度契合,更因他这七日近乎殉道般地与魔物厮杀、浸染此地血煞却最终坚守一丝清明未堕……阴差阳错之下,竟成为了引动这沉寂已久群山意志的最后一个契机,一个宣泄的口子!
群山意志认可了他!选择了他!借他之手,显圣驱邪!
“嗬……”道一缓缓站起身,沐浴在白金色的山魄圣光之中,虽然身体依旧破烂不堪,道基濒临崩溃,但他的眼神已然不同。
那是一种历经极致黑暗后重见光明的坚韧,一种与脚下大地血脉相连的厚重,一种……背负起群山期盼的决然。
他抬起左臂,白金色的圣光如同火炬,照亮了这片血腥的孤峰绝地。光芒所及,魔气退散,邪祟辟易!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山魄圣光,以及魔潮的异常退却,也惊动了更深处的存在。
“嗯?群山残魂?垂死挣扎!”一声冰冷、邪异、充满不屑的冷哼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
是那地底恐怖存在的意志!
下一刻,一股更加阴沉、污秽、仿佛能侵蚀万物灵魂的力量如同黑色潮水,从地底裂缝中汹涌而出,悍然撞向道一散发出的山魄圣光!
嗤——!
圣光与污秽之力猛烈交锋,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白金色的光芒虽然纯净克邪,但道一本身太过虚弱,所能引动的群山意志也只是残存的一小部分,在那磅礴无尽的污秽之力冲击下,顿时显得摇摇欲坠,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道一闷哼一声,刚刚压下的伤势再次爆发,鲜血从口中溢出。他死死支撑着,玄甲臂剧烈颤抖,上面的圣光明灭不定。
眼看就要再次被那污秽黑暗吞噬!
就在此时!
“道一!守心!”
一声清冷的、却带着决绝意味的娇叱从极高远的天空中传来!
道一勐地抬头。
只见一道冰蓝色的流星,撕裂了浓重的魔云,以一种燃烧自我、义无反顾的姿态,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急坠而下!
流星之中,是云曦那张清丽却苍白无比的脸庞!她周身燃烧着冰蓝色的火焰,那并非寻常火焰,而是她的本命星魂在燃烧!气息在疯狂跌落,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竟去而复返!并以燃烧星魂这等自损根基的秘法,强行突破了魔潮封锁,找到了这里!
“师姐!不可!”道一嘶声大喊,目眦欲裂!
云曦却恍若未闻,她双手掐诀,燃烧的星魂之力化作一道纯粹至极、蕴含着无上破邪意志的星辰光柱,如同天罚之剑,从天而降,并非攻击道一,而是精准地注入到他手中那面早已黯淡的星辰殿残碑之中!
“以我星魂,引九天正罡!燃!”
嗡——!
那面残碑得了云曦燃烧星魂引来的九天星辰正罡之力,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星光!碑体上那些古老的符文瞬间亮起,化作一道坚实的星辰光幕,勐地向外一扩!
轰! 星辰光幕与山魄圣光交融在一起,堪堪抵住了那汹涌而来的污秽潮汐!
虽然依旧节节败退,却为道一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快!引导山魄之力!融入地脉!固守本源!”云曦的声音从高空传来,急促而虚弱,燃烧的星魂之火正在快速黯淡。
道一勐地醒悟过来!
他不再试图以微薄之力硬抗,而是沉下心神,全力运转《地藏归元诀》,以玄甲臂为桥梁,将那股被引动的、纯净的群山意志,不再向外发散,而是缓缓地、坚定地引导向自身几乎崩溃的道基,引导向与脚下大地的连接之处!
白金色的山魄圣光向内收敛,如同温暖的熔流,滋养着他干涸龟裂的经脉,加固着那布满裂纹、染满血色的道基,更深入地与北疆的地脉脉络相结合。
一种前所未有的“扎根”感涌上心头。
他虽然依旧重伤垂危,但气息却变得异常沉稳、厚重起来。仿佛他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个体,而是与脚下这片苦难的大地连接在了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那地底存在的污秽之力冲击在星辰光幕与内敛的山魄之力共同构成的防御上,虽仍占据上风,却难以再像之前那般轻易碾压。
僵持,暂时形成。
高空之中,云曦的星魂之火几乎熄灭,她如同折翼的鸟儿般坠落下来,被道一勉强催动一丝地元接住,轻轻放在平台上。她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已然昏迷过去,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
道一看着昏迷的云曦,又感受着体内那与大地初步连接、顽强抵抗着外界侵蚀的山魄之力,再看看周围暂时被阻隔的魔潮与地底污秽。
希望的火苗,终于在这绝境中,重新点燃。
虽然微弱,却坚韧不拔。
山魄纹显,圣光初照。
绝境未脱,然死志已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