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下大了,豆大的雨珠砸在孤儿院主楼的玻璃窗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把本就昏暗的走廊衬得愈发阴沉。沈砚拎着工具包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口,指尖还沾着从法医中心带来的滑石粉——刚才在楼下避开联防队员的视线时,他特意往鞋底涂了些,避免留下清晰脚印。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雨点顺着屋檐滴落的声音。他走到书架前,深吸一口气,双手扣住书架边缘,再次用力推动。铁锈摩擦的“嘎吱”声比上午更刺耳,像是老旧的骨头在呻吟,随着书架缓缓移开,深棕色的保险柜再次暴露在视线里,铜制转盘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沈砚戴上双层手套,指尖捏住转盘边缘。老陈说过“长城302”的锁芯娇贵,他不敢用力过猛,只能缓慢转动。转盘每划过一个数字,就能听见锁芯内部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是在回应十年前藏在这里的秘密。
之前荧光反应显示常用数字是2、0、1、5,陆时提到陆明失踪日期是2015年6月20日——2015是年份,620是日期,三位数密码……会不会是620?
他屏住呼吸,将转盘顺时针转到“6”。指尖传来轻微的卡顿感,和上午试“2”时的触感相似;接着逆时针转到“2”,卡顿感更明显,锁芯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住;最后顺时针转回“0”,“咔嗒”一声轻响,比之前的都清晰,像是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
沈砚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右手握住保险柜把手,轻轻往外一拉。“吱呀”一声,柜门缓缓打开,一股混杂着灰尘、铁锈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手电筒的光束照进柜内,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文件袋或笔记本,只有一叠被撕得粉碎的纸片,散落在铺着旧绒布的底层。绒布已经泛黄发黑,边缘还沾着几点暗红色的印记,沈砚用手电筒凑近照了照,那印记的形状像是干涸的血滴,早已和布料融为一体。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张较大的残页。纸片边缘毛糙,纸质脆硬,显然被藏了很多年。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几个潦草的字,能清晰辨认出“辰”和“三号井”,“辰”字后面还跟着一个模糊的“:”,像是在记录什么关于林辰的信息。
又夹起一张,这张残页上有“玥”字,旁边还有半个“沈”字的轮廓——沈玥!沈砚的呼吸顿了顿,他立刻想起沈玥2015年5月30日的死亡日期,难道她的死也和三号井有关?
他继续翻找,更多残页被镊子夹起:有一张能看到“晴”字,笔画纤细,像是女孩的名字;还有一张写着“十七”,后面跟着“未归”,字迹被撕得残缺,却能让人联想到十年前失踪的十七个孩子;最底下一张残页最完整,上面写着“刘”和“封井”,两个词之间隔着撕痕,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砚的思路——刘建国,封井,矿场三号井!
所有线索都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刘建国用“辰字硬币”标记孩子,把他们带到黑石矿场三号井当童工,后来矿井出事,他为了掩盖真相封井,还杀了发现秘密的陆明和沈玥,赵静则把记录孩子信息的名单撕毁藏进保险柜,却在多年后被刘建国和张野盯上。
沈砚迅速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切换到微距模式,从不同角度拍摄每一张残页。闪光灯在狭小的柜内亮起,照亮了绒布上那些暗红色印记,也照亮了残页上那些浸满血泪的字迹。他必须尽快把这些照片发给陆时,这是证明刘建国罪行的直接证据。
就在他拍完最后一张残页,准备把手机塞回口袋时,走廊里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张野的吼声:“都给我仔细搜!尤其是院长办公室,他肯定还在里面!”
沈砚的心一沉,张野来得比他预想的快。他来不及多想,迅速用镊子将残页拢在一起,对折两次后塞进白大褂的袖口——那里有个内侧口袋,是他特意缝的,用来装重要证物。接着,他合上保险柜门,转动转盘打乱密码,再以最快的速度将书架推回原位,擦掉手套上可能留下的指纹,最后拿起工具包里的证物袋,假装在收集办公桌上的灰尘样本。
办公室的门“砰”地被踹开,张野带着四个警员冲了进来,手里的电棍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他一眼就看到站在办公桌旁的沈砚,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沈砚!你果然在这里!刚才让你交尸检报告你不交,居然偷偷跑来这里撬保险柜!”
沈砚直起身,脸上依旧平静,手里还拿着装有灰尘样本的证物袋:“张队,我是来补充提取环境样本的,什么撬保险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张野冷笑一声,挥手指向书架,“别装了!我早就派人盯着这里了,亲眼看到你把书架挪开,还打开了保险柜!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
他身后的两个警员立刻冲过去,用力推动书架。铁锈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保险柜很快就暴露出来。张野走过去,指着保险柜门:“打开!我倒要看看,你从里面拿了什么东西!”
沈砚没有动,只是看着张野:“张队,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提取物证需要有搜查令,你有吗?而且这个保险柜是十年前的旧物,可能涉及十年前的失踪案,属于重要物证,必须由专业人员操作,万一破坏了里面的痕迹,谁来负责?”
“负责?”张野被噎了一下,随即又变得暴躁,“现在我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我说了算!你要是不打开,我就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拘留你!”
沈砚皱了皱眉,他知道张野现在急红了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缓缓走过去,蹲在保险柜前,故意放慢动作转动转盘:“张队,我提醒你,这个锁芯是十年前的老款,很容易卡死,要是打不开,就只能请锁具修复师来,到时候耽误了调查,责任可不在我。”
他一边说,一边随意转动转盘,故意制造出“咔嗒咔嗒”的卡顿声,像是真的在尝试开锁,实则在拖延时间——他需要等陆时那边的消息,也需要让张野的情绪更急躁。
果然,张野在旁边看得不耐烦,伸手就要推沈砚:“磨磨蹭蹭的,我来!”
沈砚侧身躲开,顺势站起身:“张队,你要是强行操作,锁芯坏了,里面就算有东西也拿不出来,到时候市局追究起来,你承担得起吗?”
这句话戳中了张野的软肋。他盯着沈砚看了几秒,又看了看保险柜,最终咬了咬牙:“行,我给你十分钟!要是打不开,你就跟我回市局接受调查!”
沈砚没说话,重新蹲下身,假装认真地转动转盘。他的指尖能感受到锁芯的细微反应,却故意避开正确的密码,每次转到“6”“2”“0”附近时,都刻意错开一点,让转盘始终无法打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野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手表,脸色越来越难看。四个警员则在办公室里搜查,翻找着散落的文件和抽屉,却什么也没找到——沈砚早就确认过,这里除了保险柜里的残页,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
“还没打开?”张野走到沈砚身边,语气里满是不耐,“沈砚,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砚停下动作,站起身,摊了摊手:“张队,我说过了,这个锁芯太旧了,已经卡死了,打不开。要不你请锁具修复师来?或者申请搜查令,强行撬开?”
张野盯着保险柜门看了半天,又看了看沈砚,似乎在判断他有没有撒谎。他身后的一个警员凑过来,小声说:“张队,刚才技术科的人说,这个锁芯要是强行撬开,里面的东西很可能会被破坏,而且……市局刚才打电话来,问我们为什么还没提交尸检报告,好像有人举报我们伪造调令。”
张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伪造调令的事要是被市局查出来,他不仅会被撤职,还可能面临法律责任。他看了一眼沈砚,又看了一眼保险柜,最终咬了咬牙:“撤!先回市局!”
临走前,他指着沈砚,语气凶狠:“沈砚,你给我等着!这个案子没完!”
沈砚没说话,只是看着张野带着警员匆匆离开。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后,他才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袖口的内侧口袋——残页还在,没有被发现。
他走到窗边,看着张野的警车驶离孤儿院,然后拿出手机,给陆时发了条消息:“拿到残页,有‘辰’‘玥’‘晴’和‘三号井’的字样,张野刚走,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很快,陆时回复了消息,还附带了一张照片:“我们已经找到三号井的入口,铁板下面有水泥的痕迹,阿鬼联系了工程队,马上就能打开。老周说,十年前封井的时候,他看到刘建国的人往里面运了很多水泥,里面肯定有问题。”
沈砚看着照片里那个被铁板封住的井口,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那里不仅藏着陆明的尸体,还藏着十七个孩子的冤魂,更藏着刘建国和张野十年的罪恶。
他收起手机,再次看了一眼书架后的保险柜,然后拎着工具包,悄悄离开了院长办公室。雨还在下,但沈砚知道,这场雨很快就会停,而那些被掩盖了十年的真相,也即将重见天日。
走到孤儿院门口时,他看到那个年轻的联防队员正躲在门卫室里玩手机。沈砚没有惊动他,沿着墙根绕了出去,坐上停在对面小巷里的车。发动汽车时,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孤儿院的主楼,心里默念:陆明,沈玥,还有那些孩子,再等等,我们很快就能让你们回家了。
车子驶离小巷,朝着黑石镇的方向开去。沈砚打开手机,看着那些残页的照片,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玥”字——他想起沈玥小时候的样子,想起她失踪前给他留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哥,我去孤儿院找一个叫‘辰’的小朋友,很快就回来”。
原来,沈玥早就和林辰认识,她去孤儿院,是为了阻止刘建国把林辰带走,却不幸被灭口。而陆明,也是因为查到了矿场和孤儿院的关联,才被刘建国推下了三号井。
沈砚握紧方向盘,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危险,但他必须走下去——为了沈玥,为了陆明,为了那些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也为了十年前那笔还没算清的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