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恩斯不是蠢人,他清楚一旦事态恶化,后果将极其严重。
于是他第一时间约见彭玉麦。
“彭先生,我希望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些普通人的利益,在整个项目面前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如果你们真把凯尔能赶出去,您想过后果吗?”
“现在贵国几乎没有企业具备独立开发矿产的能力,难道您真的打算依赖那个叫高育良的人?”
在汤姆恩斯眼中,高育良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他的手段在他看来稚嫩得很,根本构不成威胁。
可惜,他低估了这一切。
高育良的布局不仅能够撼动他,而且每一步都是冲着他量身定制的。
面对汤姆恩斯,彭玉麦语气平静地开口:
“您今天来,就是为了贬低我们的合作伙伴吗?”
“如果是这样,请您立刻离开。
我们不欢迎这样的人。
若您真想谈判,我也坦白告诉您——我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关于你们裁员的事,到底什么时候能给一个交代?”
汤姆恩斯反而镇定下来。
在他看来,这分明是对方示弱的表现。
“彭先生,我了解您现在的处境并不轻松。”
“所以我建议双方真诚合作,不要再搞这些无谓的动作。”
“我手中有充分的数据证明,你们目前既不具备开采能力,即便拿回矿权,最终也不得不寻求外部支持。”
“不如我们现在坐下来好好谈,从这一刻开始。”
彭玉麦微微一笑,语气淡然:
“好啊,那您觉得,我们该怎么谈?”
“照你这么说,莫非连高先生也得请来商量?”
汤姆恩斯轻轻摆手。
“没必要惊动他,就算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眼下这局势,明显不对头啊。”
“你不觉得吗?整个世界的能源局面正在悄然生变。”
彭玉麦听得一头雾水。
这种说法,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能源格局能有什么大变动?我们只要守住自家的能源供给就够了。”
汤姆恩斯嘴角掠过一丝轻嘲,随即摇头。
“您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若真如您所想,那你们大可闭关自守,与世隔绝。”
“可为什么做不到呢?”
“换个角度想想,你难道没察觉,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一点点渗透进来?”
汤姆恩斯并非信口开河。
事实上,如今的能源版图早已今非昔比。
那些曾经矿产丰盈的企业,大多已陷入停滞。
关门歇业的现象愈演愈烈。
眼下,几乎所有的矿业集团都在重新勘探资源,转而注重储备与保护。
他们还建起了一座庞大的能源中枢,将所有采出的能源集中处理,转化为战略储备。
这些资源被严密封存,只为等待某个关键时刻——引爆一场足以撼动全局的能源风暴。
这正是他先前所暗示的布局。
可惜,这一切仍停留在构想阶段。
倘若真能实现,局势断不会像如今这般胶着。
彭玉麦心头泛起不安。
他确实为此忧心忡忡。
正当思绪翻涌之际,他忽然开口:
“你说的能源博弈,我明白其中凶险。
但我们也不是毫无防备之人。”
“况且,你们凯尔能公司在我们这片土地上拿走的,已经够多了。
别逼得太紧。”
“总不能无休止地耗下去吧?”
“这是我们的家园。
你们在这挖了近半个世纪,整整五十年。”
“再这么下去,我们留给子孙的,除了荒山废矿,还能剩下什么?”
这话不假。
特里阿斯的境况远比外界所知更糟,能源几近枯竭。
若继续如此,终有一日,连基本生存都将成问题。
更讽刺的是,这里产出的能源大多以半成品形式被运走。
哪怕当初留下一小部分,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而如今的局面,某种程度上正是特里阿斯所默许的——他们打算借这场危机,完成一次彻底的蜕变。
除此之外,已无退路。
形势之复杂,远超预料。
汤姆恩斯不是蠢人,彭玉麦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装糊涂就显得多余了。
更何况,局势早已错综难解。
无论机会是否存在,有些事终究避无可避。
想到这里,彭玉麦心中更加坚定。
无论如何,必须为后代留下一点根基。
至少,不能让后人面对的,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
谁知就在此刻,汤姆恩斯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文件,冷着脸推到桌前。
他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讥讽的冷笑。
“请您仔细看看这份协议,是当年贵国最高负责人亲笔签署的。”
“他当时说得明明白白,白纸黑字俱在,我现在只要一个答复——你们不能现在反悔,听明白了吗?”
“就算你们今天不认,我也大可诉诸法律,到那时,你们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多。”
彭玉麦一时怔住。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亮出这张底牌。
他戴上眼镜,一页页翻阅那份合约,目光最终停在年限上——九十九年。
而约定的金额,赫然是1400亿。
可如今货币贬值,这笔数字的实际价值早已面目全非。
他的沉默,沉重得仿佛压住了整个房间。
“玉麦先生,若您真心想谈撤离之事,”
“我们可以谈。
但您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你们特里阿斯现在还能拿出什么?”
“除了人命,还有些不值钱的矿,别的真没了。
顶多就是女人们种的玫瑰,那玩意儿能当饭吃?”
“你们这儿根本没有像样的产业支撑,那些花迟早得死。”
“一直这么旱着,你说能怎么办?”
彭玉麦轻轻晃了摇头。
“话别说得太满,你真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汤姆恩斯点头,“我不想绕弯子了。
你要真有手段,会站在这儿跟我磨嘴皮子?早动手了。
你没动作,说明你根本动不了我。”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现在就得给我个答复。”
“听清楚了,照我说的办,明白吗?”
彭玉麦听了反倒笑了,嘴角一扯,眼神冷了下来。
“好啊,这就是你的态度?”
“请你冷静点。”
“送客。”
这话突然冒出来,汤姆恩斯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这人疯了吗?
他抓起桌上的合同,一句话也懒得再多讲,只留下一句:“彭玉麦,你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的。”
说完转身就走。
等他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彭玉麦的眼神才彻底沉下来——这个人,必须尽快解决。
汤姆恩斯走出大楼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那栋楼安静地立在风沙里,像个沉默的对手。
他心里犯嘀咕:这人哪来的底气赶自己走?这不是明摆着挑衅吗?
可他没时间多想。
刚坐进车里,手机就响了,集团打来的。
“什么?再说一遍!”
“我没听错吧?”
电话那头的话像一记闷棍砸在他头上。
他脸色瞬间灰败,整个人瘫在座椅里。
片刻后猛地惊醒,立刻让人发动车子,全速往公司赶。
赶到厂区时,眼前景象让他心凉半截——设备封停,大门紧闭,整片园区像被抽了魂。
官方给的说法轻描淡写:情况复杂,暂时整顿。
可开出的罚单却重得惊人。
“我们每人给十四万遣散费,还不够意思?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汤姆恩斯冲着执法人员吼。
没人理他。
他的声音像扔进沙漠的石子,连回音都没有。
他气得发抖,却无能为力。
这次他没去找彭玉麦,而是直奔高育良。
他知道,幕后那只手,是这个人。
“咱们聊聊。”他声音压得很低,“这事本不该牵扯到你,何必把路堵死?”
“你清楚不清楚,这一招等于掐住我们的脖子?不只是我们在流血,特里阿斯几万工人也要跟着遭殃!”
高育良没说话,慢悠悠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听你这意思,是认定这些事都是我动的手?”
他笑了笑,语气平静得像在谈天气。
“荒唐。
你说的这些麻烦,跟我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们凯尔能集团,一声令下就把人全清出去,那我们按法律讨个说法,又有什么不对?”
“我知道你们原本准备了三十亿做安置费,可实际发出来的数目,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你们还分三六九等,领导拿得多,普通员工少得可怜。
更妙的是,所有主管都留着职位,继续享受待遇——这手段,是谁教的?”
汤姆恩斯心头一震。
这些细节,对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而且每句话都戳在要害上。
比起自己的一腔怒火,高育良显然看得更深、想得更远。
他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半个字。
空气凝滞了几秒,最终,只剩下沉默。
汤姆恩斯不再急于辩解,因为他察觉到高育良的步步施压已不留余地。
既然对方已经亮出底牌,自己再说什么似乎都显得无力。
“怎么,哑巴了?”
“刚才不是还说得头头是道吗?继续啊,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摊开讲的。”
“你就不觉得这番对话很重要?”
高育良随手将一叠文件甩在桌上,纸页哗啦作响。